走廊深处有病房开门的声音,是有人结束探视要走。裴紫苏听出了江晓城父母的声音,余昇刚和江家人接触,也是印象深刻。 裴紫苏忽的警觉,向病区门看了一眼,来不及!现在跑出走廊肯定会被江家人看到。周围是几间病房,再有就是“换药室”。 裴紫苏快步去到换药间门口,一推,没推开门。 7病房的人在向外走了。裴紫苏用力的转着门锁,磕碰出很大的声音,就是不得要领。她回头求助余昇:“这门怎么打不开?” 余昇诧异她过度的反应,但还是走到她身后,他的身形覆盖住了她的,也挡住了江家人的视线。余昇把门把手向上提,一推,门就开了。裴紫苏鱼似的钻进换药室,余昇跟了进去。 走廊里是江父的声音:“进去的那个孩子,像不像苏子?” 裴紫苏贴站在换药间的门口,旁边是柜子,放着无菌纱布、绷带、棉球……裴紫苏缩在墙和柜子的夹角,屏着呼吸。 余晟在她眼前,手扶着门迟迟不关,他打量着裴紫苏:这女孩不是软包子个性,此时却藏了起来。她和江晓城、江家之间没那么简单。 余昇意识到,他方才把江晓城住院的消息告诉裴紫苏,确实是冒失,犯了个错误。 “关门呐!”裴紫苏等不及,探身伸手推上了门。于是,她和余昇几乎就面对面的贴在一起了,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就拂在她的额头。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江家父母的对话渐渐清楚:“你看错了,苏子来了怎么不去看晓城呢?” “我不会看错,有几个姑娘能长她那么高?有几年没见这孩子了。”是江父的声音,还有着当年的宠爱。 换药室的门上玻璃窗锃亮,裴紫苏看墙,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灯的开关在哪儿啊?” 她急急的抬头问余昇。 额头擦过了他的下颌,呼吸纠缠在了一起。猝不及防的对视,太近了。余昇的眼睛黑得吓人,裴紫苏瞬间被摄了魂,心惊肉跳的哑了,失措间忘了带伪装。 余晟对一件事立刻很有把握,他抬手探向裴忍冬身后的柜子。裴紫苏眼睛瞪得硕大,门外是江家父母的声音、眼前是余晟的迫近。 “嗒”的一声轻响,陷入了黑暗,余晟如她所愿的关掉了灯。黑暗封闭的空间,气流散乱跳突。 江家父母和随行的人走过,江父在笑,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门外的洪水退却、门里的猛兽正在虎视眈眈。裴紫苏放了半颗心,却提起了一口气。 黑暗里,余晟的声音像水底的沙子,软润、粗糙,“这个时候,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出声?” 他试探的又凑近她,裴紫苏向后仰,他的手臂牢牢的固定着她的后背。 裴紫苏依稀能看清余晟的轮廓,她瞪着他。 余晟声音呢喃着,几不可闻,“我想,试试。” 裴紫苏在慌,“什么?” “会不会,被打……” 余晟横了心,炽热的唇忽的捕住了她的,裴紫苏的惊叫被吞噬。 预计中的那一巴掌没有打下来;预计中的温软却超乎想象,余晟立即沦陷。 他的吻、与他的人完全不同,是强悍的、甚至是捕获式的,随即他整个人也压了下去。 裴紫苏身体后仰如弓,虽然余晟的双臂托着她腰背,但她无处支撑。脚下踉跄,她被推到了墙边,大腿抵在桌沿。 狂热席卷,像是捕住了猎物。而猎物束手就擒,余昇的掠夺才渐渐缓和,转了细腻耐心。他吮吸、探寻着她的唇齿,绵密的、热烈的、新奇的。 裴紫苏被蒸了,心在跳、是在唇齿间跳、狂跳。唇齿间的负压让她被吸附着、牵引着、回应着。 手无力的向后探,她想找到身体的支撑。黑暗中划到了桌上的无菌瓶,圆瓶晃倒,旋转着碰到了不锈钢的弯盘,一阵金属碰撞、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静谧黑暗里忽然的声音惊动了两人,余昇顿了下,随即放开了她。 炽热的气息倏地就散了,眼前光一晃,是余昇开门出去了,又随手关上了门。裴紫苏听见他在和人说话,是赶来的夜班护士。 裴紫苏仿佛能看到他火热的唇说话的摸样,唇角会勾起、彬彬有礼的:“……是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我收拾吧,你去忙……” 裴紫苏的手拂上唇,热辣的感觉,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颤。 门开了,余昇又进来。阴影里有纤挑的身影影影绰绰的,裙子像幽暗里半开的扇面,他伸手打开了灯。 空气里是打翻的消毒水的味道,微微的刺鼻。地上是摔碎的玻璃瓶,消毒液溅成放射状的花,银色的镊子、剪子也掉在了地上。 裴紫苏垂着头,手指漫不经心的划着圆圈。她像是沉浸在一首曲子的尾音里,懒散的、隐秘的散发诱惑。 余晟弯腰去捡镊子,看到她膝盖处的青紫,是中午做心肺复苏在地上跪出来的淤青。裴紫苏想弯腰帮忙,腿刚一动就听见余昇说,“你别动,我来。” 她能看到他的发顶,鬓角处居然有几根白发。余晟起身整理桌面,背对着她。室内太静,不锈钢物品轻碰的声音就很刺耳,不比被裴紫苏打落时好在哪里。 “我是很慎重的。”余晟说,收拾着桌面的物品,“也许你会觉得突然,刚才如果吓到你,对不起。” 裴紫苏不说话。她感到余晟走近,双手握了她的双手:“我们、试试,行吗?” 这是在征求意见?又变回谦谦君子了?和“碰”她时判若两人,之前这个人还在劝她去“探视”江晓城。 裴紫苏翻个白眼——虚伪。 余晟笑了,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耳畔的碎发,牵着她的手出了换药室。裴紫苏就由他牵着走,看着他的背影,很好看,端正有型。 出了病区走廊,由步梯下了楼。两人的脚步踏出错落的回音,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天热,两人手心里都是汗。 “九楼呢,为什么不坐电梯?”裴紫苏问。 “这样可以多走一会儿。”余晟说。 转个角,窗外是大片磅礴的火烧云,余晟被吸引,静静的看着。 他有多久没这么安静悠闲过了,在多年前那个血色漫天的傍晚之后? 眼前与记忆里的景象重合,余晟攥紧了掌心里的手,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些年他努力的做一个疯狂的医生、没有停顿过,忙的忘了自己是谁。只有在这个盛夏,他莫名其妙的就闲了下来,茫茫然全是大把的时间,闲得无所适从,居然很轻易的喜欢一个人。 如果心动要一个天时、一个契机,恰好能遇到一个心仪的人,真是命数。 方才那一瞬,裴紫苏只是靠近,他就失控了。余晟承认方才的吻很不君子、也很莽撞,不禁嘲笑自己——本能、有时候是种好东西。 那一刻他的本能是:怕错失。 “裴紫苏,”他连名带姓的叫她,像核对确认手术时的病人,“我们,试试,行吗?” “你这是第三遍问我了,是要我摇头么?好能不负责任的脱身?”裴紫苏说,要走。 余晟攥紧她的手,笑了,“再不问了。” 这一刻,他身后是夕阳盛景,微笑的看着她,温暖英俊。 晚上裴紫苏回到家,缓缓的在门边坐了下来。单曲循环般的,回想这一个小时里的事情:是怎么从谈论江晓城,就进了换药室的?之后的事忽然就离奇了,她怎么就被他亲了? 余晟的成熟、果断,出乎意料的完全不是谦谦君子的做派。她还在设想和他的各种可能性时,他劈面一记杀招。无力招架,裴紫苏现了原型、束手就擒。 喜欢就是喜欢,他靠近时,她就接住。这感觉,像低血糖的人忽然撞见了葡萄糖! 裴紫苏静静的回味着余晟眉眼间的烫灼、唇间的疯狂,还有自己心底的悸动,隐隐的欢喜甜蜜着。 老裴从卧室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女儿慵懒的窝在沙发的角落里,面容恬静,熠熠的黑瞳里光华璀璨,似有心事、似在憧憬。这画面和暖温润,质感朦胧,幽光中有绮丽的波澜,微妙独特的香甜着。 裴紫苏今天不对劲,像是笼罩在他看不清的光里。家里忽然有了女人味,柔和的、细腻的、隐秘的。 老裴咳嗽一声,惊回裴紫苏的魂儿,问:“回来晚了啊,干什么去了?” 裴紫苏耍花腔,“白衣天使,为人民健康服务喽。” 老裴半信半疑的也就信了。父女俩聊些医院的事情,话题晃悠悠的转到了不是ICU、也不是中医科的——肝胆胰外科,自然就聊到了余晟。 “余晟说你曾经把病历扔在他脸上,当着病人的面儿。”裴紫苏啧啧的。 “我对他算是很客气的了。”老裴说。 这个年轻人锋芒毕露,在老裴心中是很有一号的,“余晟是把难得的好刀,可惜在岳主任手下被打压得太狠了。不过老岳是压不住余晟的,你看吧,用不了多久老岳就得把余晟请回病房。” “为什么?” “知道余晟为什么出国?当时老岳把余晟所有的机会都封住了,都以为余昇会被排挤走,那小子却考了公派出国,老岳气得干瞪眼。现在他回来了,翅膀更硬了。余昇就不是个由人摆布的人,越逼他、他越强。再被逼急了,他离开这里还怕没有医院请他?余晟在肝胆胰的圈子里可是很受瞩目的。” 不由人摆布,这话形容余晟还欠点儿火候,岂止是“不由人摆布”? 裴紫苏漂亮的眉毛微微抬起,笑了,像偷到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