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烺没有如她所愿去钓鱼,他优哉游哉地吃了几杯茶,看了圈风景,就又回去了。
等他那帮人走了,元月晚也就忙不迭地,叫人收拾了东西,打道回了竹里馆。
至于那尾大青鱼,自然是送去了大厨房里,交给汤嫂子做碗好汤。
及至午间,元月晚又去她母亲房里用午饭,鸡鸭猪肉都有,只唯独没有鱼。
“我鱼呢?”她问厨房里送菜来的人。
那丫头脆生生地答道:“临风楼那边来人拿走了。”
不等元月晚的眉头拧起,小丫头又送上了一张字条来:“这也是临风楼那边送来的,说是一并交给大小姐你。”
元月晚展开一瞧,上面一行字:我觉得,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鱼,吃着更香甜。
字条上没有落款,但写字的人是谁,早已昭然若揭。
“真是个强盗!”她气得将那张字条,揉作了一团,扔到地上,仍不解气,还要再踩上两脚,才算罢休。
黄梅雨下下停停,总有那么一两天,不是阴着,就是放晴。于是,在这个好不容易放晴了的天里,元月晚被逼无奈,一顶来自父母“要做好东道主”的大帽子就被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她还是要陪着陈烺等人去游湖。
明镜湖是这越州城里的一方大湖泊,形似菱花铜镜,水面开阔,风平时犹如一块碧玉,传说就是天上王母娘娘的梳妆镜掉落于此,化作了此湖,因此而得名。
明镜湖本就风光好,加之神话故事渲染,历代文人墨客诗词点缀,更添情怀,是以天气晴好时,多有闲人携带美眷,呼朋唤友,乘一艘画舫,吟诗作对,丝竹相和。
元月晚不是头一回来游湖,湖上四时景致她见得多了,况且今日又是被迫而来,更没什么兴致,只趴在了窗户上,听对面画舫上的乐姬弹一曲《春江花月夜》。
一边听,她一边又忍不住腹诽,这曲子弹得可真是不合时宜,如今分明已经立夏了,这白晃晃的日头,更不是夜里,可见那艘画舫上的人,一点也不懂情调,白白浪费了那乐姬弹的一手好琵琶。
“好听吗?”她听见背后陈烺问道。
她没好气地答:“好听,你要不开口,那就更好听了。”
噗嗤一声,是陈炼笑出了声。许是被他兄长瞪了眼,元月晚再没听见他的笑声。她也懒怠回头看,关她什么事。
画舫悠悠荡荡地飘着,湖面送风,是初夏清凉,就在元月晚觉得自己快要昏昏欲睡之时,瞥见不远处岸上的一幕,她顿时就又清醒了。
“各位叔伯娘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岸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正向沿途的路人们乞讨着。
元月晚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不就是上一回差点偷了陈烺等人钱袋子的小乞儿吗?
她回头望向坐在桌边的三人,很显然,记性好的不止是她。
“怎么会是这样?”陈炼皱了眉,看了看陈烺,又看了看林长风,“那天咱们不是送他们去了打铁铺子吗?”
“什么打铁铺子?”直觉告诉她这里头一定有故事,元月晚赶紧问道。
“唔……”她身侧已然躺倒睡着的元月英,发出一声不满。
她放下了手中扇子,两只手都去捂了元月英的耳朵,又问陈烺他们:“什么打铁铺子?”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一个开口的。
元月晚却是个聪明人,只看他们三人此时的神情,心下便猜着了十之八九。她挑了眉,作恍然大悟状:“你们该不会……”
她抿了嘴要笑,看见陈烺登时沉下的脸,她就又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说:“要不,还是你们自己来说吧,我怕我猜得离谱。”
最终还是陈炼一甩手,叹气道:“做都做了,还怕讲出来吗?更何况,当初咱们行的也是善事。”
元月晚努力按下自己想要看笑话的心思,面上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且听陈炼说道:“那晚你们走后,我们原也不想同那两个小孩儿过多纠缠,打算拿回钱袋,就放他们走。哪知道他们却先哭了起来,说是家中还有病危的老父,就等着请大夫去瞧,还说,我们若是不信,他们可领着我们去看看。”
“然后你们就去了。”元月晚料事如神。
陈炼点了点头:“看那两个孩子哭得可怜,我们就去瞧了,的确有个老父,住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见我们去了,连从破草席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着就说要给我们磕头赔罪。我们瞧着这家子确实难过,就给了点银子,又想起初来越州城时,去一家铁匠铺子里钉马掌,正好那家师傅说想找个徒弟,我们就又领了那两个孩子,去铁匠铺子拜了师。本以为他们会安心过下去,谁知道……”他手指了岸上,气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他们这一个个的,脸上都不大好看,元月晚虽然心中觉得十分地好笑,但依旧要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来:“确是辜负了你们的好心了。”她说。
陈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吩咐道:“靠岸。”
元月晚瞧了他,难不成,他还想要再去感化那两个小乞儿?
画舫靠了岸,先前为陈烺充作打手的男子——此时元月晚已知道,他名唤卫卓,是陈烺的贴身侍卫之一。他一人下了画舫,不多时回来,手上提着那两个小乞儿,轻松仿佛拎了小鸡崽儿。
“少爷,人带回来了。被偷的人,荷包也还回去了。”卫卓回禀道。
“饶,饶命啊。”那两个小乞儿见了在座的人,多是眼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告饶了再说。
“说吧,”陈烺撩了袍子下摆,问他们,“不是跟着师父学手艺吗,怎么又出来偷东西了?”
“我,我们……”那两个小乞儿对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只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