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劈开混沌,伴随着金石相击织就的仙乐,阴戾邪气瞬间膨胀,湖底无数根结密缠的血肉根与赤贝都顷刻碎裂,化为灰粉。
红白屑末纷纷扬扬,分明是水底,看上去却仿佛天雨花瓣。
这惊悚又唯美的视觉冲击让季无邪呆愣了片刻,感到扼住脖颈的巨力渐渐松弛,才猛地醒转肉肢已被砍断。
此时那两条东西宛如失去弹性的皮筋儿,松垮垮地垂落在他肩膀上。
季无邪浑身一激灵,连忙挣开。
他怎么也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让他脱险的不是那个狗屁不靠谱系统……
而是大师兄。
季无邪水性一般,又被血肉根的纠缠耗尽了力气,手脚并用比划了几下想游向那抹红焰,却只是无力地在原地狗刨。
“别动。”
脑中猛地响起一个声音。
季无邪惊愕万分,不自觉地张嘴,猝不及防被灌进一大口浑水。
里面还掺杂着血肉根的杂质。
……呕!
季无邪的脸立刻绿了。这恶心的“一口闷”让他原本就没余裕的氧气存量雪上加霜,一股浊瘴之气直冲脑门,眼冒金星。
头晕目眩中却瞥见那明火光焰一般的红影靠了过来,季无邪的手臂被拉住,下一秒,就被凤煊搂了个满怀。
“是我在用灵识与你对话,别动,先渡气予你。”
季无邪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凤煊玉雕似的双指合并,在唇上一点,引出一团流光莹润的小光球。
那五色光点渐渐凑近,然后,被按到了自己嘴唇上。
“季师弟,张嘴。”
唇上传来灵流凉丝丝的触感,还有一层温暖,源自凤煊的指尖。
季无邪眨了眨眼睛,以一种震惊到极致所以僵硬的表情乖乖张开嘴。
那五彩小糖丸般的真气自寻经络,猝不及防地融入他的血脉。
一股前所未有的喷涌灵息在季无邪体内旋展,原本枯乏的气海犹如接受了春雨盈泽,只一眨眼,腑脏涤荡,肌骨如新。
季无邪低下头,倍感神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连方才被血肉根掣制住时留下的压痕都不见了。
……这绝对不只“渡气”这么简单吧?大师兄你偷偷加什么料了?
季无邪极度想要提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未达可以动用神念灵识的境界,也吃了喝脏水的苦头,所以只能闭着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以此表达困惑。
大师兄蓦地笑了,“别这么着急,先上岸去。”
一旋身,如火凤翱展双翼,将季无邪羽毛般纳入其下,扶摇直上。
“哈———”
季无邪靠在堤岸边儿上,浑身湿透,一条濒死咸鱼般大口呼吸,狼狈得接近喘促。
好不容易重见生天,先让他把氧气吸饱再说。
片刻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扭脸一看,凤煊站在身后堤岸上,颔首微笑着打量他。
那眼神再和煦清冽不过,正如寻常兄长照拂手足。
可季无邪蓦地想起方才水下,对方渡气给自己时那个举动,莫名脸颊发烫。
很难不想起一个词……“间接接吻”
凤煊没有发觉他眉宇中的些微窘迫,抬起手,垂目凝视的瞬间,柔和的面孔已变回冷峭,“妖物已死,我们该拿去寻个说法了。”
手中所握,正是那条被斩落的血肉根肢条。
季无邪站起身,同样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
家徒四壁。
这四字用来形容城主府上,最适合不过。
窗纸破洞,墙皮落漆,年久失修的的屋门开合时会发出刺耳的吱嘎声,院落中石板缝隙里杂草横生,一看就没有余钱修葺。
不止如此,连打理家务的内眷也没有。整间宅子里只有一个负责打扫的矮胖小厮,和看门守马房的干瘦老大爷,揣着手坐在院子天井处打瞌睡。
延芸与孟星鸾初见此宅,不禁面面相觑。
这哪里像一座寸土寸金都城城主的家宅,说是那些志怪小说里荒郊野岭才有的废弃破屋还差不多。
孟星鸾玩心顿起,满嘴嚷嚷着“说不定这宅子里有狐妖”,先用了蹑影咒遁形潜入后屋,而延芸梳洗整理一番,以正常商议捉妖事宜的由头,十分正式地揣了拜帖进了宅子。
城主亲自相迎,热情地亲自操持宴客。
他长相舒展斯文,脸孔方正,看上去是一个颇好相处的中年男人。
侍儿端出酒水,延芸浅尝便知那不过是百文一斗的廉价浊酒,而城主自己所用的豁口茶盏中,盛着更便宜的粗茶,茶叶没几片,全是茶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