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得刺眼,陆成舟从混沌中醒来,意识还有些恍惚。
他缓缓坐起,睁开惺忪的睡眼,在屋里扫了一圈一片狼藉,仿佛劫后余生的战场。
而与他对战的那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忍不住怀疑,昨夜她真的来过吗?
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在凄冷的雨夜里,那样的温柔缱绻,太过美好,太像一场幻梦了。
门外传来哐当的开门声,还有人提着嗓子喊道:“陆队!陆队!你在吗?”
陆成舟猛然清醒过来,起身飞速穿好衣服,冲门口大吼:“在!你等等!”
趁着这点间隙,他飞快地扯下床单,胡乱团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把凌乱的床铺收拾好。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一把抓起床单,飞速窜进了洗手间。
“陆队……你在吗?”林昭的声音传来,语气稍显犹疑。
陆成舟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嗯,我在洗脸。”
水声哗啦,他把床单放进洗手池,用力搓洗着,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污渍,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淡红的水从床单上渗出,顺着指缝缓缓淌下,他不由得一怔,心绪复杂万千。
这不就是她留下的痕迹吗?
独一无二,又刻骨铭心。
陆成舟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林昭还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局促,手脚似乎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也是,整间屋子乱得像被打劫过,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衣服和鞋扔的到处都是,还有几床被褥,虽然叠好堆在床角,但上面的褶皱还是让人浮想联翩……
“陆队,发生什么事了?”林昭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语气试探地问,“地震了?台风了?还是屋里又闹耗子了?”
陆成舟挠了挠鼻尖,佯装镇定地说:“哦,昨晚停电了,我看不清,东撞一下西撞一下的,就成这样了。”
林昭神色疑惑,嘀咕道:“咦?我记得你夜视很好啊,之前我们夜里进山抓人,你总是冲在最前面,给我们带路……”
陆成舟一边听他絮叨,一边收拾房间,心里寻思着这家伙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林昭终于闭嘴,视线不经意往床上一瞥,眼睛陡然瞪大。
“咦?这床怎么塌了?”
陆成舟扫了一眼那张床,用力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自己的粗暴。
第一次是潦草而仓促的,他只记得自己像一头发怒的野兽,而她就是他蓄谋已久的猎物,狭小的房间成为了捕猎的战场。黑暗中听到“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了,整个人重重摔倒地上,他才恢复了点意识,收敛起兽性,交战的游戏渐入佳境。
陆成舟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淡定地解释:“不结实呗,一睡上去床板就断了,我就换了张床。”
“啊?”林昭俯身查看床板,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床还是你亲自做的呢,床板用的是杉木,怎么会不结实呢?”
顿了顿,他挑眼看着陆成舟,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语气暧昧地问:“哎,陆队,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床都受不了了?”
陆成舟掩嘴干咳一声,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着心虚:“我在床上蹦迪,行了吧?”
不等林昭继续发问,他拢起眉,烦躁地摆摆手,“一大清早的废话这么多。我去修电箱了,懒得跟你啰嗦。”
林昭憋笑:“还早啊?这都快中午了……我可是在外头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进来的。”
陆成舟一愣,第一反应是,都中午了?
他怎么睡了这么久?而且还死沉死沉的,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再一琢磨,不对劲……
他眯眼打量着林昭,重复着他刚刚的话:“在外头磨蹭了好半天?”
“对啊。”林昭笑嘻嘻地说,“上山的时候遇到许老师了,她说让我晚点儿交班,不要打扰你睡觉。”
陆成舟额角青筋一跳。
敢情你这小子什么都知道啊?还在这儿跟他装?故意捉弄他呢!
他稳了稳呼吸,故作不经意地问:“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啊……”林昭故意顿了下,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笑得贱兮兮的,“你昨天,可累坏了。”
陆成舟:“……”
半晌,他咬牙蹦出一个字:“滚!”
陆成舟修好电箱,又检修完屋内外其他设备,就跟林昭交班了。
今天天气极好,碧空如洗,日光明亮清澈。经历一场风雨,许多树木的枝杈都断裂了,显得瘦削了许多,但依旧坚韧挺拔。
哨所旁,那棵瘦小的凤凰木被重新扶正,脚边的土被人细心地堆起,捂得严严实实的。
它的枝丫都折断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看上去就像一个布头都掉光了的旧拖把。
纵使这样,它依然精神抖擞,在阳光下骄傲地生长着。
地面有些泥泞,陆成舟蹲下身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两列清晰的脚印,一列稍大,是林昭的,另一列秀气娇小,从哨所门口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他顺着这列脚印,走进了深林里。
阳光从枝叶间漏下,他走得不疾不徐,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在追寻仓皇逃走的猎物。
许皓月在这条老街上游荡了一个小时。
临近年末,外出打工的人陆续返乡,小镇上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到处是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她胡乱游走在街头,经过一家店门口时,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走进去。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少,她整个人心神不宁,不小心碰倒了一排自行车,好不容易扶起,一转身,又撞上一个行人。
她正要道歉,突然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熟悉得令她心尖发颤。
“怎么一个人偷偷跑了?”
许皓月倏地抬头,看到陆成舟正垂眸看着自己,那眉眼间的笑意,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温柔。
一整天紧张不安的心情,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神奇地平静下来。
他永远能给她安心的力量。
许皓月讷讷地说:“我见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
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烧灼起来,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陆成舟轻描淡写地回答:“下山去了学校,李校长说你早上回来了一趟,坐车去了镇上,说是要买点东西。”见她两手空空,他又问了一句:“你要买什么?”
许皓月咬着唇没说话,神色有些难堪,半晌,才支吾说道:“没什么,就、随便逛逛……”说话间,她的视线游移不安,眼角不时瞟向街对面。
陆成舟转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家药店。
“你生病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忽然想到什么,“是不是昨天的伤,还疼着?”
“……不是。”纠结半天,许皓月咬咬牙,掏出手机递给陆成舟,神色又羞又窘,“我想买这个。但是,不好意思进去……”
陆成舟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他脑子一蒙,心情有些复杂,再看着小姑娘窘迫的样子,他忍不住自责和懊悔。
原来她一直在担心这事。
怪他,没有经验,一时冲动就放纵了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
享受欢愉的是他,承受心理负担和吃药后果的,却是她。
眼睛蓦地有些发酸,在她察觉到之前,他伸手抱住了她,低头吻着她的发。
“我去吧。”他在她耳畔低语。
他把她带到旁边的巷子里,拿走她的手机,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别乱跑,等我。”
街上人声鼎沸,各家店铺外大喇叭对着喊,而一墙之隔的巷子里却安静多了。
清亮的阳光从屋檐泻下来,花藤的影子投在地上,风一吹,光影就晃动起来。
巷口有个卖茶叶蛋的小摊,热气从锅里袅袅升起,香味飘散开来,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这是一个冬天的午后,温暖又宁静,许皓月倚着青灰的石墙,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阳光里。
陆成舟回来时,提着一个深色塑料袋,从外观看,绝对不止一盒药。
“买了这么多?”许皓月有些惊诧,伸手想接过来看看,“都买了些什么?”
陆成舟目光闪躲,脸色有些不自然,把塑料袋塞进裤兜里,顺势牵起她的手,“回去再看。”
“回去?”
“去我家啊。”陆成舟看着她,语气理所应当,“你不是放假了吗?”
不知为何,许皓月有些忸怩,支吾着:“我是放假了。但是我觉得吧,这种事,太频繁了不好……”
陆成舟呆了两秒,终于懂了她在担心什么。
他眼里笑意沉沉,“想什么呢?我只是想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把药吃了,然后我们一起吃顿饭……你怎么满脑子都在想那些事啊?”
许皓月顿时羞红了脸,尴尬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