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秦慕醒来的时候，熙王已经不见了。　　　　她茫然地坐了会儿，摸出手机来一看，七点二十。　　　　看着身旁空落落的床榻，不由得皱皱眉：这才几点啊……起这么早……　　　　懒懒地从床上下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唤人进来服侍洗漱。　　　　两个侍女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铜盆巾帛妆奁脂粉等物什鱼贯而入，呼啦啦地一大群人开始围着她团团转地忙活起来。秦慕洗了脸净了口，木呆呆地坐着任由她们摆弄着。定了定神儿，看着桌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有点缺觉又早起的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之处乃是桌上多了一面镜子。　　　　熙王寝室里原本没有镜子的……　　　　秦慕有点好奇，指着镜子问身旁侍女：“哪儿来的？”　　　　侍女一边给她梳理仍有些潮湿的长发一边回道：“姑娘，这鸾镜是麒王府霍大人送来的。殿下便命人搬来此处。”　　　　……沐清……　　　　秦慕更好奇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送过来一面镜子啊……　　　　仔细端详，又觉得它和这里其他镜子不太一样。　　　　这里正常情况下日用的都是铜镜。按照背面的花纹和镜子的形状命名，像什么盘龙镜，瑞兽镜，双鱼镜，菱花镜等等，但质地都是一样的锡铜，镜子整体呈哑光银的颜色。镜面虽说比不上玻璃可以照得人和照片儿似的，但成像度也相当清晰了。　　　　可眼前这面……　　　　秦慕越看越觉得奇怪。　　　　首先，它很大。大小几乎是常规镜子的两倍。其次，看起来不像是金属的。那材质晶莹剔透，在晨曦的淡淡光辉中微闪着釉一般的柔和光彩，好似龙泉瓷一样泛着水润淡青的色泽。　　　　镜子整体呈椭圆形，造型古朴简单，两侧边缘上各雕着一条有点抽象的龙，弯出一抹弧度，大概是作为耳用的。再看镜面……说清晰吧，比起铜镜来还是稍有逊色的。镜面朦朦胧胧，总有种没擦干净的感觉。　　　　秦慕将身子凑近过去，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袖子就往镜子上擦。小丫头慌了忙小声劝阻：“姑娘不可……脏了姑娘的衣裳……”　　　　她正好奇心大发地研究镜子，择琰忽然从一群小姑娘堆里颇为艰辛地挤进来，他扶了扶被挤歪的总角，脸色微红地对秦慕行了个礼道：“姑娘，殿下嘱小的来告诉姑娘，稍后殿下回来同姑娘一起用早膳。”　　　　“知道了。”秦慕目光依旧注视着镜子随口应了。择琰方要转身退去，迎面还是那姑娘阵，不由得一怔。一群小丫头看着择琰白嫩的小脸越来越红均哧哧笑起来。秦慕完全没发现择琰的窘境，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叫住他：“等会儿。”　　　　择琰如蒙大赦一般又站回她身侧垂手静候：“姑娘有何吩咐。”　　　　“方才沐清来过？”　　　　“正是。殿下晨起出得房门便令小的去麒王府请了霍大人过来。”　　　　特意叫过来的？　　　　秦慕皱着眉头拖着下巴：“他几点起的？”　　　　择琰回道：“寅时三刻。”　　　　秦慕掐着手指头子丑寅卯地算了算，不由得双目圆睁：“不到五点就起了啊？”那岂不是……根本没怎么睡吗？又问道：“他呢，现在干吗呢？”　　　　择琰回道：“殿下正于书房议事。”　　　　秦慕“哦”了一声，让他退下。　　　　择琰面对一群吃吃发笑的姑娘阵一阵脸红，挤也不是不挤也不是。秦慕余光扫见，大剌剌地朝后方扬起一条胳膊，手掌向两边分了分。小丫头们顿时静默敛笑，挪了身子给让出一条路来。择琰感激地朝她一礼，逃也似的跑了。　　　　好不容易被收拾停当了，屋里一群人又呼啦啦地散了去。秦慕对着这面有点朦胧的镜子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清晨的空气中透着丝丝花香的甘甜，日光尚不灼人非常惬意。她刚想多走几步，去前面不远处的凉亭里坐坐，迎面便见熙王走了过来。微微缓了几步，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大步迎了上去。　　　　“……起这般早？”熙王身后的一众随从让他止在了不远处，他低头瞧着容光焕发眉眼带笑的秦慕，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昨晚上她还心事重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睡了一觉竟自己好了……白白搅得他心神不宁，恐怕她醒来还是愁绪满怀食不下咽。今天他大概再没空回来见她，是以才放下正事赶回来陪她吃个早饭。没想到她全然无事一般，也不知是心宽，还是那心事原本也不怎么紧要……　　　　“本来我也觉得自己起挺早的。可跟不到五点就起床的人一比就不值一提了。”秦慕笑盈盈地仰着小脸看他。　　　　熙王一笑。对身后道：“备膳。”　　　　择琰应是跑开了去。秦慕却挡着他说：“诶，我觉得这里不错，空气好景色也不错，咱在外面吃吧。”她指了指那亭子。熙王转身看了看，点头轻笑：“好。”　　　　他微微侧身，下人领会退去吩咐备膳。秦慕同着熙王悠闲地散着步，两人并肩同行，秦慕好奇地问他：“沐清一大早送来的那面镜子，什么门道啊？”　　　　熙王轻声道：“原本我室中无镜，你近日来总歇在我处，特意送你的。可还喜欢？”　　　　秦慕面上一讪微微有些发红。转念一想不由得嗔道：“靠差点让你唬过去。”见他唇角带笑，老毛病发作，挽了他的胳膊凑过去谄媚地笑道：“到底有什么玄机啊，看着很诡异那。”　　　　许久不见她这个德行，熙王哭笑不得，由她挂在自己臂上道：“你将昨夜的心事告诉我，我便告诉你这镜中玄机。”　　　　秦慕狠狠宛了他一眼，推开他的胳膊还拍了拍袖子嫌弃地说：“还没忘呢……我自己都差点忘了。真是服了你了。”　　　　果然，还是心太大……　　　　熙王笑了笑，也不再逼问。　　　　晨起他便不住地思量这事。昨夜他匆匆离去，只有董可黛留下服侍。秦慕的心事即便与她无关，她大抵也该知道些什么隐情。所以一早便将董可黛找来问话。　　　　董可黛思忖着殿下的问话，秦慕那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傲然霸气的话漫上心头。　　　　这是个男权世界。但凡有点权势的家境殷实些的，为了开枝散叶也好图得女色享乐也罢，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女人成群的养着。饶是熙王情况特殊，府里还有王妃和她两个女子侍奉。秦慕那霸占一词……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不但有违妇道，简直其心当诛。霸占，既是独专，比专宠更为人所不齿，是最失妇德的！现下以独专狠毒闻名于世的熙王妃便顶着这顶高高的大帽子，因着孟熙嫡公主的身份皇室才勉强动不得她。熙王娶了她，等于接盘了一个烫手山芋。娶一个被宠坏的，不许夫主纳妾的，身份显赫的公主为妻，打不得骂不得，为妻管束着无可奈何成了全国的笑柄。　　　　但这桩婚事为皇帝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讨得皇帝龙心大悦，这才是熙王首肯的原因。　　　　全是权衡交易罢了。　　　　他怎能容忍再来这么一个要求独专的女人……　　　　要不要替她隐瞒……　　　　董可黛动了动心思……　　　　不由得心中冷笑。为何要替她隐瞒……她要独专，就是明说了要将自己挤出去。为何还要替她隐瞒。　　　　思及此，董可黛便将秦慕的话原原本本回与了熙王。　　　　她恭顺地低着头，望着脚下铺着绒毯的地面，安静地等着熙王发怒。　　　　是个男人都会生气……何况是他……　　　　但预想中的怒火却迟迟未发。　　　　静默了良久，熙王语调平静地问：“你如何答她？”　　　　董可黛心头一片茫然。　　　　不生气么？　　　　还是说恼得太甚，以至于无从发泄？　　　　不敢抬头，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盘算着……那番颐指气使的话她是断然不敢回的……该如何说呢……　　　　有些支支吾吾，董可黛将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小如蚊蝇一般：“奴婢……到底是和秦姑娘一样出身……也知晓她有此话并非歹毒失德，只是初初落世仍不谙礼教罢了。便多少劝了劝……”　　　　熙王追问道：“如何劝的？”　　　　董可黛心里更慌了几分，吞吞吐吐道：“奴婢只说……这里不比原处……男子三妻四妾乃常事……不……不可强求……”　　　　熙王看着脚下跪着的董可黛开始有些语噎，也不着急，缓缓接着问：“还有吗？”　　　　董可黛的心开始突突直跳，不明白为何熙王会将重点放在她身上，一时间用词遣字便开始失去章法，乱糟糟地避重就轻说着：“还……还有……奴婢劝说……殿……殿下乃皇子……封王拜土，子嗣是极重要的……怎可由一女子霸占……”　　　　虽然她深深埋着头，熙王还是明显地察觉到了她的慌乱。当下轻轻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让她退下了。　　　　……　　　　没说实话。　　　　他心知肚明。这一向胆小怕事的董可黛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扯谎遮掩，那未实情必然相当精彩……　　　　但他却没什么心思去仔细探究董可黛到底和秦慕说了些什么，以致于引得她半宿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事实上，当他听见董可黛学的那句“不好意思，这个男人，我要霸占了”后，便整个人好半天都没办法想旁的事去。　　　　她要霸占他……　　　　这句话反复在他心头兴风作浪，稍一分神便会浮上来晃过脑海，撩得他心绪不宁，隐隐的总想发笑。　　　　……　　　　此刻，秦慕伴在他身侧，见他半天没说话抬眼望去，却见他好似牵着笑意，目光有些离散，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一般。　　　　往常这人都端着架子一副睿智冷峻的表情，还从没见过他走神儿傻笑……　　　　对，傻笑！　　　　秦慕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正在走神儿且傻笑的熙王，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小心翼翼地，一面缓缓走着一面从袖袋里摸出手机，偷偷摸摸举起来，瞄准，摆正……　　　　“卡擦”　　　　相机快门特效响起，熙王这才回了神望去，只见秦慕立马将什么东西藏到背后，一脸警觉地看着自己。　　　　熙王蹙眉：“藏了什么东西？”　　　　“你别管。”秦慕一脸戒备。　　　　熙王睥睨着她，缓下步子：“讨打？”　　　　秦慕特别无语地瞪着他。　　　　妈的啊。智商比不赢，武力值更是天壤之别……给不给活路啊！　　　　熙王挑眉，掌心朝上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秦慕愤愤地撇着嘴，将手机砸在他手中。　　　　熙王接过手机看了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没收。”　　　　“诶！？”秦慕大惊，反应过来熙王已经将手机一揣大步往前走去。秦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追去：“我不给别人看还不行吗你还我还我！……”　　　　“你说你一皇子成天跟我抢东西合适吗！”　　　　“我再不敢了还不行吗！再说这玩意你拿着也没用啊……”　　　　……　　　　秦慕在他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地撕拽，软磨硬泡，熙王岿然不动背着手直管大步走着，面容轻松惬意，春风满面。　　　　远处一众随从看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