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0.东院(1 / 1)摇滚王妃首页

30.    初冬的翼北在十一月末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北院儿里进出的人多,熙王又惯常早起,下人们几乎天还透黑便都被赶了起来,铲雪洒扫收拾庭院。只等主子们都起来用罢了早膳便将大门开了,门口早已候了不少各处的管事、各司官员们等着通传进去回话。年关将近,又逢殿下生辰,无论是朝堂还是王府都有不少事务需操持料理。    自打新侧妃进了门,这常年如闲置一般的主宅北院儿便热闹了起来。原本自先王妃去世后,殿下几乎不肯在王府里驻留。三两个月回来一次都算多的。这回大婚后却一直住下了,每天和侧妃同出同进,同饮同卧,几乎片刻不离左右。侧妃原本的西院儿倒好似空了一般,人一直和殿下住在主宅北院儿里,孟不离焦的如影随形。    冬湘从杏林堂拿了药回来,路过门庭若市的北院儿,顿住脚看着会儿,叹了口气抱着药罐子一路回了东院儿。    冬湘是熙王正妃孟花迎的陪嫁丫鬟,自幼和小姐一起长大,感情颇为深厚。原本一同陪嫁过来的麽麽和几个侍从早被熙王以各种名目打发了,孟花迎从母国带过来的亲信如今只剩了她一个。这些年因孟花迎不得宠,两人的日子过得一直很是憋闷。非但熙王嫡妃的身份没给自家小姐谋得半点恩宠,反倒是孟熙公主的身份,让她一直备受夫主冷落。冬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偏她只是个丫鬟,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如今眼巴巴看着殿下娶了新妇,盛宠之下连带原本对她们还有三分忌惮的下人也全都一窝蜂地赶去巴结新主子,哪儿还有心顾得上她家小姐。    推门进院,见只有一二仆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扫着雪,对比着方才北院儿门槛都快被踩平了的盛况,自家宅院里萧瑟如冷宫一般。冬湘不禁火起,柳眉一竖嗔道:“都几时了才起来干活儿,一个个只知道惫懒偷闲,讨打不成!”    下人全无惧意,戳了扫把懒散地赔着不是:“姑娘,这天儿太冷了,哥儿几个起得晚了些。姑娘莫恼。”    见他这样冬湘火气更冲了:“如何北院儿里的天不亮就全起了铲雪扫院子,难不成人家院儿里的天就不冷了?!自己只晓得偷懒还敢还嘴,让王妃瞧见,赏你一顿板子也是轻的!”    被数落的下人挠了挠耳朵脸皮比城墙还厚,根本不畏惧冬湘的威胁。旁边另一个扬声冷笑道:“咱们怎好和北院儿里比。人家早起,那是因为早早便有管事、大人们等着进去回话,不早些收拾出来滑了哪位的脚,哪儿担待得起。咱们院儿里又没人来,起那么早做什么。”    另一个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反正王妃病着也不出门,殿下又不来。我看这院子干脆放着太阳晒晒,不用扫,横竖等到午时自然雪化消融。咱们还省些力气。”    两三下人哄笑起来。冬湘被噎了一顿气得脸色刷白,原本挨着数落的那个瞅了瞅冬湘小心翼翼抱着的药罐子奚笑:“我说冬湘姑娘,这一大早的又去药局拿药了?唉要说那些大夫真是狗眼看人低。前阵子新夫人不过身子稍有些不爽利,那几个老头子巴巴地带着药箱子小药童屁颠儿地跑过去请脉,嫌小童子技艺不佳,还撑着一把老骨头亲自在廊下看着火候煎药,何等的殷勤小心。如今王妃都病了几日了,连派个人送药都嫌麻烦,回回还要姑娘一日几次的亲自跑过去拿。”见冬湘脸色越来越差,更是肆无忌惮调侃道:“冬湘姑娘,这天儿冷,依小的看啊,还是赶紧送进去给王妃用了罢。跟我等磨什么嘴皮子?回头药冷了,还得姑娘亲手去热。屋里那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比我等惫懒多了,姑娘可支使的动?红萼姐姐想也懒得管这些琐事,到头来还不是姑娘的差事,没得给自己找麻烦。”    冬湘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紧着药罐子一跺脚跑进屋里去了。下人们瞧着全在笑。见把她气跑了,干脆扔了扫帚聚在一起歇着去了。满院子积雪枯叶错落堆叠,里出外进的,也没人收拾。真等着太阳慢慢晒化了去。    冬湘在内室门口抹了把脸,平下这口闷气,强打起精神来才进了屋。寝室内一股子药味儿,混合着曲水香的味道缭绕不散,被地龙烘得满屋子病气。王妃病着,又不敢开窗通风,只得忍着。    冬湘服侍孟花迎喝了药,看着小姐病得干瘦如柴,蜡黄的小脸,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道:“小姐都病了几日了,那些下人们势力也就罢了,可恨殿下也是个凉薄的,只顾着整日和新妇厮缠,连派个人来瞧瞧都不肯。哪日你病死了恐都没人知道。”    孟花迎咳嗽了一阵,气息虚弱地责道:“住口。誰给你的胆子,敢指摘主子的不是。讨打不成。”    冬湘给她顺着背,想起方才的委屈忍不住道:“我只是替小姐不值。小姐对殿下的一片真心,他偏做看不见。冷落了你这几年,咱们只当他于先王妃深情难忘不近女色。没想走了一趟南州竟突然带回来这么一位。这下可好,原本小姐还能用这正室嫡妃的身份压一压那些下人,现在全完了。”冬湘气鼓鼓地直走去推了窗子道,“小姐瞧瞧,这几个是羡慕别处的下人都能去北院儿里讨个彩头,偏他们几个是咱们院儿的,寻不到什么名目去献殷勤。都赌着一口气满心怨恨呢。如今懒得院子也不扫了,活计也不干了,天天懒得跟祖宗似的。小姐好性儿,他们这样也不罚他们。由着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哪天真爬到咱们头上去了,真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到底还是怕冷风进来伤了她的身子,啪地又合上了窗子一屁股坐回来抹眼睛。    孟花迎不忧不恼,病气沉重的脸上,一双眼睛空洞而盲目。好半晌才幽幽轻声道:“活路……呵……自打嫁过来的那天起,我就再没了活路……在这里虚耗着,哪日真去了,倒是解脱。”目光扫到冬湘含泪的脸上,冰冷的手握住她的叹道:“只可惜,拖累了你受苦……”    “小姐……”冬湘哽咽了两声,紧紧抓住孟花迎的手眼神蓦然坚决了几分:“小姐不能就这样放弃。如今大好的时机,如何也要搏上一搏。”    孟花迎毫无斗志,低语道:“冬湘,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小姐,我没有说胡话。”冬湘朝她挪近了几分,颇为郑重地说:“这一路上回来我倒是想出个法子来,若使得,许能让小姐挽回殿下的心。小姐可愿一试?”    孟花迎依旧双眸无光,悲戚道:“挽回?……他与我,半点情分也没有,何来挽回……”    冬湘急道:“怎会没有?小姐是不是病糊涂了?虽然殿下白日里从不与小姐亲近,但毕竟每次回来不是都同小姐……”冬湘抿唇有些脸红没有说出口。孟花迎脸上也有些起潮。冬湘顿了顿道,“若殿下当真与小姐半点情分都没有,又嫌恶小姐孟熙公主的身份,大可娶了生摆着,何必还要与小姐圆房?我私心想着,殿下许是当真厌恶孟熙公主,但对小姐本人却是有情的。夫妻六载,即便聚少离多又有隔膜,但小姐到底是他的正妃。冲着殿下对先王妃的长情,也不似个生性冷陌之人。小姐温柔秀丽,蕙质兰心,男人哪有不动心的。不如趁这大好时机努力争取一把。若好了,今后小姐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难过。若没用……左不过维持现状罢了。好歹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一席话说得孟花迎有些动摇。冬湘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殿下平日连这王府也不愿多待,白天根本见不到他的面。偶尔需一同进出,更是冷面如霜,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但这又能怪谁?谁让自己是孟熙公主,誰让他是大荣的镇北大将。这些年他受的伤,全拜她孟熙所赐。成亲六年只是冷着她,从未撕破过脸想来也算忍气吞声了吧。    可……    可他夜里却不是这样的。    虽然时常三两个月才回来一次,可每次他回来,必趁夜来她这儿一回。想到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温柔地望着她,滚烫的身子灼热的掌心,一寸寸一缕缕细细爱抚着她的身子……百般小心呵护,明明是怕弄疼了她的体贴……夜里,他是想要她的。    孟花迎双颊潮红渐浓。    就在余玄入府的前一日他还来过一次。她仍清晰的记得自己撑不住的委屈,淤积了小半年的思念,在他进入自己身体的一刻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晚他格外的温柔缱绻,陪着她,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发丝,沉默不语地吻着她的泪,破天荒地将要日出才起身离去。    那不舍的目光,一寸寸撕扯着她的心房。孟花迎揣测不出男人的心思。白天冷若冰霜,夜晚温柔似水……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喜欢她……她迷糊了整整六年,今日却被冬湘一席话点醒了一般。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他厌恶孟熙公主,但夫妻六载,到底还是对她生了几丝怜爱之情。    她的夫主……并非如她所想那般对自己半点情分全无……也许……也许……    孟花迎晦暗的眸中忽地燃起星点光彩来,忽而又暗了下去,叹道:“可殿下……以前都想尽办法远着我,如今得了宠妃,更加不愿见我。何来大好时机,如何挽回?”    冬湘见她动了心,加了把劲游说道:“以前咱们想尽了法子去见殿下,每回都被那个煞神似的卫桑铁桶一般推搡回去。可如今不同了。如今,殿下日夜与侧妃在一处,小姐只需去探望侧妃,自然能见着殿下。”    孟花迎心头一阵激荡。转念又沉了下去:“他们在一块儿……能见着面,又如何……”    冬湘急道:“小姐,当务之急是要和殿下能见上面。小姐想想,自打上次回来,殿下可不比往昔住上三两日便走了。这回他可是一直住到了现在,算起来也有月余了!可这整个月里小姐可曾见过殿下一回?他人就在府里,北院儿与咱们仅一墙之隔,小姐却一回都没同殿下见过面。若小姐肯放低些身段主动去探视余玄与她亲近,一来向殿下示好,小姐并非善妒恶妇,不会拿身份诰封去压她一头。也好让他放心。我想殿下也愿见得正妃与宠妾相处无虞。后宅升平无争男人才好专心在外头干大事。我瞧着咱们这位殿下那,可真是干大事的人。”    孟花迎不语,默默倾听。她不在乎自降身段去讨好侧妃,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冬湘接着说:“这二来,小姐温婉贤淑,仪态万芳。侧妃虽然也系出书香门第,到底与小姐天壤之别。且听闻她自幼罹患奇疾,一直被家人所嫌弃疏于礼教,六艺没一门是通的。把性子养得胆大妄为举止泼辣,即便是盛宠之下也把殿下惹恼过好几回。听闻两人在南州时便时常争吵,动静大得满院子下人都能听见。只不过那余氏的确貌美妖冶,又颇有几分拿捏男人的手段,才将殿下迷得魂不守舍回回不了了之。”说到这里冬湘颇有些不甘。余玄她是见过几回的。的确貌美非凡,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仙娥一般精致妩媚,等长大些还得了……看了看自家小姐,本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却当真比不上余玄美艳夺目光彩照人。    暗自腹诽了一番接着说道:“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初没娶到手,许是被这股子野艳劲儿迷住了,毕竟但凡大家闺秀哪儿有这样行径的。男人么,都是贪新鲜的。如今人已经娶到手了,腻歪久了难免生厌。依我说啊,女人么,还是小姐这般矜持优雅的最好。也更讨男人的喜欢。谁会高兴自己内宅里天天闹腾成那样啊。现在她是正得宠,殿下便由着她。久了烦了还能一直这般纵容不成?小姐只管和她常走动,在殿下面前多露露脸。两相对比之下,只要不是瞎子,自然小姐是更好的。保不准哪天殿下就想通了,能将孟熙公主和小姐本人分开,看到小姐的好。等到那时,小姐的日子就好了。”    孟花迎蹙起秀眉左思右想,忽而暼见冬湘一脸的志得意满之色,竟忍不住笑了出来,戳了她的脑袋道:“你只管说得一套套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儿听来那些揣测男人心思的话来。横竖都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只为宽我的心。”    冬湘急了:“小姐,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小姐好好想想,若这法子使得,小姐翻身之日便不远了。何不放手一试?难道真要等着病死在这里也无人问津?小姐的命已经够苦了。这些年看着小姐受尽了冷落,我心里比小姐更煎熬。如今眼看着下人们都敢骑在你头上撒野了,再这么下去当真不是法子。小姐……”她摇着她的胳膊哀求,“当真不会更糟了。小姐……”    孟花迎敛了笑容,十指绞在一处,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