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奏响,林鹿冲撞,半晌,薛翡有些仓促地笑了下:“殿下是以诚待人、温柔体贴的君子。”
她很感念殿下的心意。
这会儿轮到谢玄祯沉默了。
谢玄祯踟蹰一下,没有看薛翡的神情,也没有应下这句话。她端肃了脸色,含混道:“咳唔、我去陪陪老师……正是夏日,六郎不过来,我、我想办法多停灵几天。”
谢玄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她想到礼官说的要有人摔丧驾灵,而孟起又拒绝面对这一切,很是迷茫。
薛翡觉得谢玄祯这一瞬间又变小了许多,她油然而生了怜惜,还是决定要好好陪着她。
“好,我们一起去。”她一只手撑着伞,右手推着轮椅平稳往暂设的灵堂走去。
灵堂上摆放着金丝楠木的棺椁,谢玄祯靠着轮椅进来,她想要跪下给老师叩首而不得,便脸色木呆呆地待在原地诵经。
薛翡点了三支香敬上,心中祝祷。
孟大将军忠义无双,有定边安国之能。梦中后来那几年,北雍西辽接连寇边,朝廷一群软骨头,割地赔款输纳岁币以换和平,要不是北人觉得娶公主没有捞金银财宝划算,恐怕和亲的老传统朝廷也不会抛下。当时平民百姓有多恨这群软骨头,就有多想念孟大将军。
可惜。
袅袅的檀香升起,谢玄祯也安静念了一段经文,突然中门有尖细的声音响起。
“哎哟殿下,您在这里啊,奴才终于找到您了!”
“参见郡王,王妃娘娘。”
皇帝信重的贴身太监陆秉谦冒着雨进了郡王府,停在挂着白布的灵堂前。
谢玄祯经文念了一半被打断,她脸色如常,眼中却像是淬了冰一般凛冽。
她不动声色问道:“陆公公,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陆秉谦脊背微微弓着,他抱拳敬天表示自己是带着圣旨而来,开口的时候就站直了身子,声音响亮:“陛下口谕:孟宗固坐病身亡,虽仍是戴罪之身,然朕不计较从前罪愆。着追谥武悯,即刻下葬。”
宣完口令,陆秉谦把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收了起来。
“殿下,各位阁老学士还有陛下的意思是尽快发丧,您遵了口谕吧。”陆秉谦劝道。
薛翡心中觉得皇帝不近人情,竟然要求即刻下葬。恐怕是为了把影响降到最小。
她仔细看谢玄祯脸色,果然,谢玄祯眼里血红一片。
谢玄祯不独是因为“即刻下葬”这指令,还有谥号的问题。
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半晌方才问道:“且慢,怎么是武悯?”
大夏朝谥号文官以文字开头,武官以武字为谥号第一字。谥号有三种,最高一种叫美谥,次一等是平谥,天怒人怨那种才会有恶谥。
一般来说多数大臣都是美谥,孟宗固做了大夏铁壁这么多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下狱,最后死去,竟然只得了一个平谥。
谢玄祯心思浮动,她咬牙问道:“最高的武忠武定陛下心中有疑虑便罢了,怎么连武襄武肃都不愿意么?”
陆秉谦脸上很是为难,他难以启齿地作态片刻,随后实话实说:“殿下容秉,这事和陛下没有多大关系。本来王大学士李学士他们呈给陛下的是武幽武缪这两谥号,还是陛下找曾尚书商议,老尚书快要撞柱才商定了个武悯。”
“幽缪?呵。”谢玄祯怒极反笑。
壅遏不通曰幽,名与实爽曰缪。这群禄蠹蠢材是在拐着弯骂孟大将军徒有虚名,名实不爽呢!
谢玄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可避免地为孟大将军不值。
孟大将军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忠臣,君要臣死,他作为臣子以死报君。最后他连身后事都被当成了政治任务,谥号也不承认他的功绩。
是成王败寇么。这群人根本不念旧情的。
谢玄祯眸子颤了颤,半晌方如梦初醒似地道:“知道了。”
说完,她派人给陆秉谦送上红封。
想到往后可能还要用到陆秉谦沟通消息,了解当初派遣监军的内幕,谢玄祯神色缓和了一些:“雨天路滑,陆大伴慢行。”
陆秉谦看了郡王一眼,心里头有些伤怀。太监也是有心的,当年他被陛下厌弃过一段期间,内廷比朝中更加捧高踩低,他一朝失势,险些被磋磨死,是殿下内心仁善,他才能有今天。
故而他心中一直感念平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