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如果你能完全掌握鬼苍炎的话,是能够控制鬼火燃烧的范围和程度的。” ——真是说的容易…… “咳咳咳!” 推开压在身上的巨石,飞舞的烟尘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口腔里充满腥气,浑身都是黑色的灰烬和泥土,身上所剩无几的布料也被烧得黑乎乎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味,滚滚浓烟从半塌的房屋里冒出,将阴沉的天空染得更加昏暗。这使他想起几年前,从尸体堆中爬出时,四周也是一样的寂静。 空无一人的世界,安静得仿佛被时间抛弃。 渺小的自己。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眼前散布尚未熄灭的火焰,乌云密布的天空,倒塌的墙垣、一片荒凉的村落,没来由一阵心悸,他双手胡乱地摸索墙壁上参差不齐的砖块,攀爬着尚未倒塌的墙垣,慌忙中乱蹬的脚几次都踩空了。 “雅柏菲卡——” 爬上房顶,顾不上满头大汗,他扯开嗓子喊道,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村落里。 “雅柏菲卡——” “雅柏菲卡——” xi “喂!你还活着吗?”他将倒塌的石板移开,光线霎时投入缝隙里,脸色苍白的少年尚未习惯刺眼的光线,微眯着眼睛看向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愠气。马尼戈特注意到少年眼眸中的怒气,低头看见身上残留的、脏兮兮的破布,狼狈至极。生平第一次微窘,不过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他伸出手试图拉一把雅柏菲卡,“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啪!”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打开了自己的手。马尼戈特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尴尬地晾在半空中。雅柏菲卡也和他一样呆住了,但很快便移开视线,低下头抿住嘴唇——明明是自己的手被打开了,怎么他的表情更痛苦? “疯子。”蓝色头发的少年低声说道。 “谢谢夸奖。” 待雅柏菲卡从废墟里爬上来,马尼戈特兴奋地说道,“喂喂,听我说,看到我点火之后,那个混蛋的脸都吓白了,接着我听到头上严严实实的石壁“嘭”的一声裂开,顺势就用鬼苍炎……你没看到当时他的表情,老子觉得他就差尿裤子了……” “看来赌赢的人是我。”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可身边的少年埋着头一言不发。意识到气氛不对的马尼戈特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雅柏菲卡。 “喂……” “你没事吧……” “混蛋,你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吗?!”雅柏菲卡终究没忍住,他双眼通红,冲马尼戈特愤怒地吼道。 马尼戈特一愣,不一会儿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哈?我的生命又不值钱,有什么好珍惜的……”还想继续开玩笑的马尼戈特注意到少年的眼圈逐渐红了起来,呆愣地止住话头,为难地挠挠头。“我这不还活着吗……”他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诶,你别哭……” “我没哭!” ——「生命可不是什么尘埃草芥。」 他的脑海突然回响起迟暮中老人的话语。 “不管是鬼苍炎还是我的毒血,都会要了你的命啊!” “我从来不忌讳你的毒血,因为我没那么容易死掉。”他指着自己的右肩,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就是证据。” xii ——我还存在着。 被烧得黑乎乎的十六岁少年回头看向早已沦为废墟的村落,目光仿佛透过辽远的地平线,望着更加遥远的世界。 ——所以,我也同样珍惜你的存在。 xiii 暴风雨来临之际狂风呼啸,潮湿的空气传来恶心的血腥味。 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右臂缓缓流下。 “你说,下面那些人的生命是尘埃草芥吗?”他转头看着对面褐发的男人,轻声问道。 青年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愣,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迟迟没有作答。 马尼戈特眯起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悔意,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转而将视线投向竞技场,“你别介意,我现在脑子不太清醒。” “存在的意义。” 马尼戈特身体一僵。 “他们曾经为什么而存在。”褐发青年微笑着说,“至少,我从未觉得有任何人的生命会是尘埃草芥,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包括你,马尼戈特。” xiv 1738年1月的里雅斯特 ——又是那熟悉的表情。推开压倒的石板之时,被困在阴影里的少年面露愠色地看着自己。 马尼戈特站在甲板上,向码头上的雅柏菲卡挥了挥手,后者皱眉瞪了他一眼,没得到回应的他只能怏怏地收回手。 “你这个疯子!”蓝发的青年看到右臂还打着石膏的马尼戈特下船,立马变了脸色,“手都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来的里雅斯特?!马上去找一艘回雅典的船,回圣域治疗!” “别别别!我是因为还没受伤之前就遇到了传令人,所以就接受了命令,谁想到会受伤呢?” “既然来都来了,就让我完成任务再回去吧。”他露出痞气的笑容,看着雅柏菲卡说道。 “……”蓝发青年沉默地瞪了他一眼,最后像是挫败一般不置可否地转身向前走去。 皮靴踩在木质甲板上的“咔嗞”声应和着海水扑打船身时厚重的鸣响,成群的海鸥掠过层云密布的灰白色视野。 “别拖我后腿。” 那句话转瞬消散在空气里,马尼戈特拉了拉左肩圣衣箱的皮带,老老实实跟上雅柏菲卡的步伐。 xv 战火悉数点燃,被冥斗士蛊惑的领主一直将战火蔓延到了河口。 他从厮杀中抬起头,硝烟的气味混杂着鲜血的咸味,侵蚀他的感官。连日的战斗已经让他的小宇宙燃烧到了极限,没完没了的冥斗士混杂在人类的军队里,现在的他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疲惫不堪。 他眯起眼睛,带着尘粒的寒风吹得眼睛生痛。不远处最激烈的战场已经逐渐平息,残留的火势正在慢慢消逝。马尼戈特寻找着雅柏菲卡的身影,注意到他正在搭救一个快滚下山崖的士兵,同样满是血污的脸上也强打着精神。可他左臂的金色圣衣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看样子根本使不上力。 ——恐怕,他根本不打算用正在流血的手臂去拉那个人。 马尼戈特强撑着站起身准备过去帮忙。 “别碰我!”他手臂上伤口流出来的毒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碰你怎么救你们!”马尼戈特显得更加生气。 “放开我,我说了放开我!!” “你给老子闭嘴!”马尼戈特铁青着脸,“我说过我没那么容易挂掉。” 他执着地用左手去拉雅柏菲卡,像是那些殷红的血液根本不存在似的。右手隐隐作痛,他咬牙坚持着,“别乱动,我的右手快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帮着雅柏菲卡将那个士兵拉上来,他还没来及缓口气,一个黑影突然从对面袭来! 他一把推开雅柏菲卡。 ——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胸膛上,胸腔遭受猛烈冲击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圣衣和肋骨碎裂的声音,连带着血肉的迸涌,血气从喉咙侵袭到口腔,头脑一片空白。骨折的右手完全派不上用场,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城墙上,耳边传来巨响,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扩散。一片烟尘中,意识逐渐陷入混沌,视线浑浑噩噩。 “马尼戈特!!!”雅柏菲卡的叫声听起来像是从远方传来。 ——他可能撑不住了…… 昏厥前的那一刻,他在心里默念。 ——马尼戈特。 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八百五十六。 xvi 「众神的仁慈啊。」 还是少年的马尼戈特抬起头,看向年迈的教皇。师父看到他如同象牙般洁白的右肩,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语,但眼里夹杂的不知是悲悯还是同情,或是——一丝庆幸。他伸出手摸了摸马尼戈特的头,“珍惜这一次生命,好吗?站在地狱的入口端详曾经活着的生命。你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来自众神的眷顾。” 他不明所以,迟疑地点了点头。 xvii “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追寻存在之外的东西。” ——纪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