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啊!赶快穿戴好啊,还在磨蹭什么呢!”晨曦正好,孙岳在儿子房门外催促着。 孙文易是家里的独子,母亲向来宠他,父亲对他的事从不多过问一句,往日里都是日上三竿了丫头家仆才会来叫。今日,孙文易第一次被父亲叫起,恍惚之间有些不耐烦又觉得受宠若惊。 在苏州城的商户之中,不得不提到船舶经营的孙岳。年近五十,在江水上拼搏了二十年才创下了如今的家业。底下育有一子,取名“文易”本想教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也好光宗耀祖,谁知这孙文易仗着家大业大,成日里寻花问柳,却对成亲疑是甚是不满。如今已二十有六,家中还没一房妻妾。 即便孙文易再“无用”,孙岳也不会加以责骂,想着大不了继承他这家业,将来同他一样经商。他也知道自己这儿子是有慧根的,不过是懒散惯了,一时拿捏不起来。 一行人行往城中,阵势浩大,惹得人们驻足观看,纷纷攘攘,嘀咕着孙员外这是去做什么。 孙文易看着身后的家仆挑着几箱子的礼品,父亲竟然还要去置办一些,究竟是谁能让父亲这样重视? 孙文易对着父亲半是讨好半是好奇问道:“爹,您这是要去拜访谁啊?这么大阵仗?” “你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对咱们家的生意一点都不关心吗?”孙岳没好气的说。 “诶?爹您别生气呀,我现在这不是正关心着吗?”孙文易虽然风流懒散,但还没那个胆子跟自己的爹顶嘴。 跟在孙岳身后的刘二见着自家老爷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少爷,于是偷偷凑到孙文易的身边,弯下粗壮的腰身小声提醒道:“少爷,就是小的前几日对你讲过的那个女人,叫季岚。” 季岚?那个“冰霜美人儿”?孙文易暗地里感到不安。 今天季云深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窗前梳发的时候才想起今天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如今把各个分店商户的事跟几个掌柜交代清楚了,她也不像前几个月那样的忙了。这样的闲暇时光,不知道是该烦恼还是该高兴。 小栖进来为她梳发髻,顺便禀报了粟妙音昨晚让她传达的事。 又说道粟妙音一早起来就急慌慌地走了,说是想起乐坊承了喜宴,要回去赶紧准备。 季云深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孙员外?城南那个孙岳。其实就算不是为了洛儿,也有必要去他那里拜访一下。 发髻梳好,小栖也就退到了门外。小栖出去没一会梨洛也醒了,坐起身来,好像是思考了了一下,开口道:“云深,我……能学写字吗?” 季云深没想到她家“夫人”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要求”,他真诚的眼神里面还真有那么几分的期盼。 她走过去,坐到床沿上熟练地把人抱在怀里:“你不用非得做这些。” 洛儿的身体似乎动了动,抬起眼来看她,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季云深把他搂紧了些,又道:“那些不痛不痒的事,你若是喜欢就做一些,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自己。” 她早就发觉晚上看账本时,洛儿给她磨磨时的眼神不对,总是在瞟向小栖那边,季云深猜着莫不是洛儿羡慕小栖能帮她核对账本,晚上陪她一起看账本之类的。 她从不曾有过要将他拘在家里的意思,反而担心他一直在家里会闷坏了身子。 “我是想学的,可我,总没有小栖那样聪慧……我怕让你为难……”梨洛对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宠爱叫他心里藏着的话不由自主地跑出来:“云深……我真的想为你多做一点事……不想自己这样没用……” 成日里看着云深忙这忙那,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她身边的手下办事利落干脆,相比起来,自己好像挺没有用似的。 他本来去找小栖想学认字,可是小栖有些为难,说:“说起来,我也是半路出家,小时候主子教我的,学了有两三年,您若是真心要学,主子教的一定比我好。”小栖都这样说了,他不好强求,只能来求云深了。 季云深轻轻拨着他额前的散发,吻住那双迷茫的眼:“哪里有这么为难的?我只要你自在些……” 两人在床头腻味了好一会才分开,说就了季云深若是得空就每日晚上看完账本后教梨洛认两个字,略微忙些的时候认一个字,再忙了就让小栖代教,小栖再忙了就让郭子玉教,好歹郭子玉也是做过教书先生的人。这样的安排梨洛十分满意。 正午时分,孙岳带着一行人上门来,季云深依礼出门迎接将人请到正厅里坐下,又遣人去准备酒菜。 孙岳寒暄几句又向季云深介绍自己的儿子,季云深听着孙岳的话,上下打量着孙文易,这人今天穿的倒是不同于之前见到的那般放恣,这样穿着正式看着顺眼多了。 只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孙文易就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这季岚把自己曾垂涎于她的事告诉他父亲。 不过季云深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她与孙岳还有正事要谈。孙岳前来多半是为了她不入商会的事,他不过是为了两家合作能得先机,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谈话间酒菜便端了上来,九菜一汤,五荤四素,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孙文易精神有些不佳,略略动了几筷,推说身子不爽,便到了院子里踱步。坐在季岚身边总觉得阴森森的不舒服,还是躲开些比较好。 可不一会刘二便来叫,说是老爷跟季家主用完了饭菜,叫他一起配季岚喝茶。 孙文易到时,季云深坐在主位上不紧不慢地撇着茶沫。茶都冷了,孙岳冷着看了他一眼,孙文易心中微凛,正襟危坐。 季云深不知坐了多久,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头让小凌给孙文易倒茶。眼神穿过前来倒茶的婢女的身影,孙文易这才看见坐在对面的梨洛。 孙文易看他举止有礼,仪容仪表都温和内敛,一双灵动的眼波时而盯着手中的茶盏,时而望向坐在主位的季岚,倒是个乖巧懂事的人儿。 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忿忿不平,这么一个男子,虽说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姿色,不过配着“冰霜美人儿”还是差的多了。 孙岳却不会想这个,不过这女主外男主内的事少见多怪,他关心人家的家事做什么。不过,关于季岚的来历,他还是心疑的很。不过能光明磊落的将生意做的这么大,这人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还是问问,取得互相的信任来的安心。 “不知季家主,您是为何突然来到苏州城的呢?” 季云深面不改色心不跳,“鄙人原本家住荆州,父母双亡,途生变故,家母原在苏州有套宅子,这才搬了来。” “原来如此,其实孙某人十分敬佩季家主如此精明,能将生意做的如此红火,若是……”孙岳欲言又止。 季云深知道这是要她应和一下,两家合作。做生意本就利字当头,何况对方还是在苏州城有雄厚根基的孙家。利害得失已分明,季云深接话道:“鄙人家的货物生意与孙员外家的江海船舶生意一同做……岂不美哉?” 这话正合他意,孙岳脸上明显的皱纹漾着笑意,毫不掩饰,“哈哈哈哈!好,好啊!” 似是平常家常一般,季云深说道,“孙员外,听说令郎还未娶妻?” “让季家主笑话了,犬子实在让人操心。” 季云深凝目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孙公子还是早日定心,让尊父放心才是。”孙文易闻言便有些心虚,心头狂跳,“是,让您笑话了。” 季云深没有说下去,孙文易便笑了笑,不再接话。他心中通透季岚哪里乐意管他的亲事,为的却是让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儿放心。 这时小栖小步走进来,附在季云深耳边说了几句话。季云深便看向了满目含笑的孙岳,两人相视一笑。 看到了季岚难得一见的笑,孙岳心里也有底了,他这“薄礼”算是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