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说着,却见一身着月白绣银丝暗纹袍的锦衣男子跨步进门。 陆吟与陆相、陆枫见完礼,尚未及返回座位,那人便大步走过她身边,径直对老侯爷、老太太拱手道:“见过父亲、母亲。” 陆吟心中一凛,背脊瞬间僵硬,心道陆缜怎么在这时候过来! 陆缜落座后,几个小辈也纷纷起身见过二叔/二伯。 陆吟趁机用余光偷偷打量陆缜,只见他白玉簪束发,容貌英俊儒雅,无可挑剔,一身月白锦衣衬得整个人越发俊朗出尘,真真称得上“君子世无双”。 他果然长大了,想当年初见他时,他还只是一个相貌精致的少年郎,如今这通身气度,已经比她脱离这个世界时更加沉稳内敛,当年的如玉公子如今已蜕变成儒雅君子,年纪轻轻就在大浪淘沙的官场上站稳脚跟,不枉她当年一番费心教导! 见陆吟低头站着,陆缜略一沉吟,问道:“可是我那三侄女儿?” 陆吟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 大夫人陈氏见状,便笑道:“正是!”又对陆吟道:“吟姐儿,快去见过你二叔。” 听到陆吟的名字,陆缜不知怎的,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陆吟缓步走到陆缜跟前,俯身行礼:“见过二叔。” “嗯,”陆缜点头,顿了顿,又问道:“你的名字,可是‘执卷吟哦’之吟?” 陆吟点头,心中却想,这孩子莫不是因这跟以前相同的名字便对她多注意几分? 到了这里本也就是了,可出乎众人意料,陆缜竟又问道:“吟姐儿名字怎的与其他侄女们不同?” 这下陆继就有几分尴尬了,倒是老太太解围道:“这原是你大哥年轻时做下的糊涂事,你那时尚在外游学,不知道也是有的。” 陆缜在秦吟的教导下,学的是圣人之言、利民之术,陆吟她姨娘的事情出了以后,府中便禁止谈起,连带她也不出现在人前,时日久了,这事儿也渐渐平息下来。 陆缜能知道府中有一位三姑娘已是不错,他又不是那长舌妇人,自不会特特去打听当年那些事情。 陆缜听了便也不再询问,只是扯下腰间一枚通透的白玉锦鲤佩递给陆吟:“初次见你,临时也没有准备,这块玉佩便拿去顽罢。” 陆吟一时有些惊愕,不禁抬头看了眼陆缜,随即好似明白自己的无礼,迅速低下头去,默默接过玉佩:“多谢二叔!” 其他人都没有送见面礼,陆缜是什么想法,怎么突然把自己腰间的玉佩给了她,难道还是因为她的名字? 方才猛然直视陆缜已是逾矩,陆吟也不想再在陆缜面前露出破绽,收下玉佩后便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在这个世界她并不想与陆缜相认,就他那100点的好感度,若是认出了她,定然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的,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弄不好就是一场禁忌大戏,陆吟在心中默默摇头,她可承受不来这种难度的情缘,还是安安分分等着嫁人算了。 陆缜原本送陆吟玉佩确实是因为她的名字,秦师走了十年,没想到自家府中竟还有人与她同名,赠送玉佩举动只是一时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想念。 可是陆吟抬头看他那一眼,却让他心中生起惊涛骇浪,他因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当年对秦师的一举一动便已了若指掌,如今十年过去,她的影像在他心中非但没有变淡,反而因为时常的想念而越发历久弥新,那种震惊的眼神,他不会看错的! 当年他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秦师便会微眯了眼打量他,如今,他这名唤吟姐儿的侄女儿,眼神与秦师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按照年龄推算,吟姐儿出生时秦师尚还在世,应该不是她的转世,难道当真是他太过想念秦师以致生了幻觉? 陆缜的注意力一时无法从陆吟身上转移,见到她转身走路时的姿势,他又微微拧了眉,相似,还是相似! 众人纷纷疑惑于陆缜突然赠送玉佩的举动,从他方才的举动看,他们已经知晓他不知陆吟的身世,也并不因他赠送见面礼而惊讶,在座其他小辈也都收过陆缜的礼,只是他竟把自己随身所带的玉佩给了陆吟,这就让人看不明白了。 男子的玉佩如同女子的荷包,都是送给意中人之物,陆缜乍然见到陆吟,身上没有其他物什相赠,他们可以理解,只是为何要将随身玉佩相赠,难道不能之后补送? 老太太本就不喜陆吟,见屋里一时无人出声,便拧了眉道:“老二手头一时没有物什,给吟姐儿的见面礼改日再送也无妨,何必把这块玉佩给她,这玉我见你时常佩戴,想必是珍爱之物。” 陆缜却道:“不过一块玉罢了,值不得什么,倒叫母亲为此忧心,是儿的罪过!”丝毫没有将玉佩收回的意思。 老太太见他无动于衷,只得作罢,但扫过陆吟的眼神却越发严厉。 鸣鹤院中事了后,众人各自回院子不提,陆吟却被陈氏带着回了大房正院,因是教导陆吟规矩,便也把陆榕一并带了过去。 陆吟心中些微有些忐忑,却并未十分忧心,陈氏此人看来颇识大体,并不会刻意与她为难,她自己时时注意着,想必不会有事。 “吟姐儿,抬起头来!”陈氏坐在屋中主位,陆榕在她身旁正襟坐着,张妈妈侍立在右侧,其他一应妈妈婢女皆于门外侍候。 陆吟听话地抬起头,眼睛却直视地面,并不看陈氏与陆榕。 此时天色已晚,陆吟一张素净的艳丽面孔在屋内通明的烛光映衬下更显妖娆,陈氏与陆榕同时被震了一震,张妈妈因已正眼见过陆吟,倒显得较为平静。 “真真是一副好相貌!”陈氏到底是当家主母,很快便回过神来。 陆榕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方要说话,被陈氏拍了拍手背,好歹安抚了下来。 陆吟面露惊慌:“母亲盛赞,女儿惶恐,不过蒲柳之姿,万不敢与嫡姐相较!” 陆吟如此知情识趣的表现,令陈氏微微点头,只要她守好自己的本分,她做嫡母的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将明日花会需要遵守的规矩略略说了,便挥手让张妈妈将陆吟送回去,更加细致的东西自有张妈妈代劳,张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门儿清。 陆吟离开后,陆榕立刻面露委屈,娇声道:“娘,她那长相……” 此刻屋里只有她们两人,正是陈氏教导女儿的好时候:“她不过是个庶女,再怎么也越不过你去,榕儿何须为此发愁?” 陆榕却是不依:“明日花会她若出现,女儿的风头还不被她盖过去。” 陈氏却道:“明日是老太太为你二叔相看夫人的,不需要你出风头,便是盖过去又如何?她本就不得老太太眼,如此一来只会令老太太更加厌恶于她。” 陆榕眼珠子一转,又道:“她的身世做不了高门嫡妻,不如好生运作一番,让她做个妾侍,也好出了女儿心头这口气。” 陈氏听后,却肃了脸色:“这话以后可不许再提,也不准再想,听到没有?崇宁侯府出嫁的女儿代表的是所有姑娘们的脸面,她若是做了妾,让别人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你大姐,在背后说你们有一个做妾室的姐妹么?况且老太太也说了,让你二叔留意着今科进士,在其中挑一个说与她也就是了,嫁给中等人家出身的进士,她日后既不会盖过你去,连襟的身份也不会让你日后的夫婿难堪,这已经很好了。” 陆榕听了这番话,心中因为陆吟容貌艳丽生出的不平也稍稍平息了下去,娘说的对,凭她的身份,日后怎么也不会盖过她去,她何必在这些事情上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见陆榕虚心听教,陈氏暗暗点头,又道:“明日你也看着她些,毕竟是你妹妹,别让陆家姑娘脸上不好看。” 陆榕自是点头道:“娘放心,女儿省得的。” 游渊院。 陆缜默默坐在书案后,眼神无焦距地盯着灯火,心中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他本就记忆超群,此刻一遍遍回想陆吟方才那抬头一眼,越想越像,简直与当初的秦师一般无二! 再看她那一举手一投足的姿势,也是记忆中人的样子。 一处相像可以说是巧合,所有地方相像却由不得他不注意了,他这位叫陆吟的侄女,除了容貌与秦师不同,其他地方几乎就是他的秦师! 陆缜沉默半晌,终于高声道:“阿一,去查一查府上三姑娘,包括她那早逝的姨娘跟侯爷的事情。记住,我要桩桩件件一丝不落!” 只听黑暗中响起几声衣袂翻动的声音,随即重新沉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