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蛇类有一句流传下来的古老说法,叫做“凝翠称霸,玄楚为王”,说的大概是最为凶恶的两种毒蛇——说是大概,是因为玄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蛇已经完全不可考,别说实体,连记载都几乎没有。于是这传闻中的蛇中之王形同虚设,蛇类一族中凝翠一家独大。 相比起来,凝翠的相关记载就清晰得多。而这种蛇不仅体积极为庞大,又有剧毒,加上鳞片坚硬锋利,全身上下几乎没有破绽,连天敌都没有,差不多可以说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在所有异兽中都算排得上号的难缠。 ——《闲话洲史·异兽·凝翠》 . “今天先停下吧,再往前就要到荒原边界了,先养足精神。”姜煊拉了拉司绮,见对方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笑道,“怎么,终于发现我长得好看了?” 不,她只是好奇养魂玉到底是个什么原理而已。 姜煊倒是说到做到,并不严于律人宽于待己,不仅换了身衣服,而且把养魂玉挂在外边了。 然而司绮清清楚楚记得当初她看见的是一大一小两朵铃兰,还因此揣测过相关书籍是不是全部要改。结果这才三年而已,就变成了三大一小四朵,而且明显可以看出来小的那朵比当年的那朵还要小。 司绮和直播间那边的所有人对脸懵逼。 总不至于养魂玉其实是活的吧?一年一年慢慢长,长好一朵再长一朵…… 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 但她总不能直接说我关注你的玉很久了,请你告诉我它是不是活的吧,于是司绮冷哼一声:“确实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还算人模狗样,但重点难道不是你这身衣服到底哪儿来的吗?” 姜煊坦然道:“离家出走前从姜家带出来的,怎么,你离家出走时居然是空手的吗?” “可惜认识你太晚,如果我从小认识你,说不定我当初就洗劫了严家金库再走了。”司绮半讽刺半真心地回答。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然而姜煊就是有本事当做完全没听出言下之意。 认识好几年,司绮也总算明白了这时候怎么接都不对,直接转话题:“我说你衣服弄得这么讲究,怎么不把头发也弄讲究点?” 世家基本都自矜身份,说是穷奢极欲也不为过,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根据场合分出了几百种类型,当然到了司绮这儿就被简单粗暴地划归为方便打架的和不方便打架的。姜煊性格怎么样是一回事,脑子总是在那里的。起码这时候他穿的就属于打架方便也不失礼的——只要不看他头发。 虽然男人的头发没姑娘家那么多花样,但至少都得束起来。直接散着是最失礼的,随便扎起来也就比散着好一点。然而姜煊平日里上山下水地跑,头发永远都是以“不热不脏”为唯一指标,司绮本以为看他的架势这次是要把自己捣腾整齐了,结果他也只不过从“随手扎起来”变成了“认真扎起来”…… “我不会啊,”姜煊十分理直气壮,“在姜家又不用我自己弄头发,离开姜家之后我就是这么弄的,我怎么会知道束发到底怎么束。要不你帮我?”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梳男式的头发?”别说她这种穿越的了,土生土长的十二岁女孩也不一定知道男人头发怎么弄吧。 “是吗?”姜煊倒是挺遗憾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是女孩子的天赋技能呢。” “并不存在这种天赋技能谢谢。” 两人正例行每日日常,忽然隐隐听见林深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姜煊和司绮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越往近处,声音越清晰。蛇类嘶鸣、树木倒地、叶子哗啦作响,夹杂着女子短促的痛呼,简直可以靠声音脑补完整剧情。 . “这姑娘什么运气……”司绮扒着树叶藏在树丛里,远远望着林中突兀空地上厮杀的双方,心情复杂。 一方是条碧绿色的巨蛇,三角状的头部极为狰狞,竖瞳冰冷,全身上下的鳞片形状像是一片片树叶,微微翘起,边缘锋利;另一方则是个少女,看着也没有比司绮大很多。现场一片狼藉,看起来双方已经打了不少时间。 这空地上的蛇,一看就知道是条凝翠,看样子岁数还不小,这都被这妹子撞上了,可不是运气差吗? 那少女——或者说女孩——正死死抱着蛇身,司绮隐约看见银光一闪,像是她把武器扎在蛇身上。凝翠似乎是痛狠了,一边拼命扭头想要去咬她,一边尾巴甩出去就撞倒一片树。整片空地大概就是这么来的,而且还在不断扩大中。 然而那女孩抱住的位置极巧,凝翠怎么都咬不到她,只能任由她拔出武器又狠狠扎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女孩就占据了上风,蛇的体型太大,要害又不在背上,这么一下下扎,伤是能伤,却弄不死。而且虽然说她没被咬到,却不能说没有受伤——凝翠蛇鳞每一片都极为锋锐,且天生微微上翘,女孩又不是铜皮铁骨,要撑住不被甩下去,花的力气自然不小。故而她与蛇接触的部位几乎都是鲜血淋漓,看得司绮都替她疼得慌。 “这有点难打啊,体型太大了……”一边的姜煊凑在司绮耳边小声说。 司绮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皱起了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我记得当初杀荒原人的时候看到的你的影子,体型也不小啊。你当时怎么办的现在也怎么办不就是了?” 姜煊没动,司绮忍不住催:“你快点,那姑娘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姜煊轻咳了一声,委婉道:“那东西,是个失败品。唯一的用处就是改变外形掩饰身份,对打起来没有帮助,反而影响我发挥的……” 司绮嘴角一抽:“要你何用!” . 然而现在不是指责别人没用的时候,司绮只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办法,硬上吧。” 自从一年前两人互相掉马,在心照不宣互相掩护了一段时间后,干脆开始合作狩猎了。以他们的资质,这一年磨合下来,多少也算有一定默契。这玩意他们俩单杀都没把握,只能拼一把。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是,那边还有个路人妹子……真的没把握不误伤啊。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那边的妹子已经快撑不住了,生生往下滑了一段,滑过的位置碧绿的鳞片几乎被染成鲜红。 没时间犹豫了,姜煊本身就已经把刀拎在手上,于是当下直接就冲出去,一刀狠狠剁在凝翠身上,虽然没能砍断,却留下了一道大伤口。凝翠吃痛,一尾巴甩向姜煊,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 司绮看了看那边的两人一蛇,最终还是没敢冒险,左手捏了个诀,图腾渐渐在脸上浮现出来,右手在弓弦上一划,弦上染了血,这才拉开弓,对准了凝翠左眼。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那边动作幅度又大速度又快,位置随时变换。而且疼疯了的凝翠根本是在毫无规律地乱窜,就算靠着姜煊人为限制了一点它的移动范围,但还是连算都算不准确。 箭矢离弦,呼啸而去。那边凝翠也不知是注意到什么还是单纯碰巧,箭擦着它的身子过去。然而不过瞬息,那箭竟又回返,最终还是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蛇眼。 ——虽然蛇本身差不多就是瞎子,主要靠的还是嗅觉,射不射瞎眼睛都一样。但比起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其他部位,还是眼睛更脆弱一点。 箭离弦之后司绮就没有再看,也没有关注像是破了底的杯中水一样飞速下降的灵力,赶紧又是一箭射出——这回对准的是右眼。 灵力不足支撑第三箭,连清韵带脸上的图腾一起消失,司绮喘了一口气,几乎是整个靠在了树上。 那两箭本该是她达到五阶时才能使用的,如今靠着兰夫人不知哪弄来的秘技短时间内强行提升等级,后果就是花灵力如流水——一整阶哪里是那么好跨的? 不过足够了,凝翠受创不轻,残留的灵力还在它脑中肆虐,剧痛之下杀伤力都小了点,姜煊躲起来更是毫无压力,连续几刀斩在同一个位置上,终于成功砍下了一段……尾巴尖。 眼睛被射中,头冷飕飕地痛,背上被人扎来扎去,还被砍了尾巴……再好脾气的生物也要暴走,何况是凝翠这种本身脑容量就不足还脾气暴躁的蛇,抓不到放冷箭的,打不到砍尾巴的,它就卯足了劲要把背上的人甩下来。于是本来半盘在地上的,干脆半个身体都立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凝翠陡然立起所以女孩单靠手撑不住,还是因为鳞片上都是她的血实在太滑,又或者是她单纯的力气不济又失血过多,总之女孩手一松,落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擦着蛇身翻滚下来,又在蛇身上留下了一整道的血痕。 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司绮几乎都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疼痛,不禁捏了把冷汗。先不说那女孩滚下来的高度目测在五米以上,要是这么一路被蛇鳞刮擦下来,等她落地还不知能不能维持人样。 姜煊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她眼看着要落下的地方,然而女孩抬手又落下,有什么暗色的东西撞在蛇鳞上,发出一声脆响。借着这一下力道,她在翻滚半途中转变了方向,路线一歪,竟避开了蛇背,往凝碧的腹部去了。 虽然蛇腹部也有鳞片,但是为了方便爬行,腹部的鳞片并没有背上的那么狰狞,杀伤力也没有从背上滚下来大。司绮松了半口气——就女孩现在伤痕累累的情况,就算是相对而言柔软的蛇腹部都会造成二次伤害,想到这里,剩下半口气怎么也松不掉。 女孩贴着蛇腹往下滚,忽然又伸手攀住了一块蛇鳞止住了下落趋势,生生吊在半空中,司绮眼尖看见那片蛇鳞立刻被染红了,而女孩另一只手中银光一闪,狠狠刺下去。 正中七寸。 她握着武器单手一拧,伤口被绞开扩大,蛇血喷涌而出,这才松手,一脚踹在蛇身上,从空中摔了下来。 先是叮当一声,仿佛有金属制品落地相撞。 女孩随后落下,姜煊最后总算赶到,起码做了个人工垫背,根本来不及停下休息,揽过女孩就地一滚,避开了凝翠垂死挣扎时扫过的蛇尾。 似乎过了好久,凝翠最后的疯狂终于结束,趴在地上不动了。 而司绮也总算积了点力气,赶紧往两人那边跑去。 那女孩全身上下皮开肉绽,几乎成了个血人,可她居然还清醒着,还挣扎着想去捡自己的东西。 司绮没好气地按下她,自己去帮她找东西。忍着腥臭推开蛇尸,一眼就看见一把透明的匕首,落在一地血泊中却没有染上血迹,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司绮拎起匕首刚要走,眼角又瞥到什么东西,因为颜色和暗红色的血迹太相似,险些被她忽略。 她豁然转头。 那是把黑色的短刀。 ——阙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