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才采办好各种东西,打点妥当,阿遥带着另两个人已经上路了。 柳如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取路祈元。索性书信一封,派人直接打马传书至祁州太守,呈报圣上。另一人先到祈元镇上打点。 行程耽搁了四五天,总归要有个说法。既然闷头走路也能让人摸透了行踪,她就偏偏要把这事情搞得尽人皆知。 前两天的事情早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自己能猜到大概,没理由那时已经八九岁的皇上猜不到。倒不如自己先做出一副不知其中轻重的样子,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柳如歌难免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对她来讲多少还是太过勉强。知识上,她不认为自己会比古人们落后多少,可谋划运筹她却远远算不上杀伐果断。 毕竟,不是一个思维方式的,没法交流啊。 摸了摸两只吃饱了睡得死死地两只,抬起眼,正看见晏离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 这不,活生生的例子。 好在,沟通不了不妨碍她欣赏。毕竟颜值也是世界通行的硬货。 车帘将大部分的日光挡在这方寸之外。 晏离的脸浸没在朦胧的光线里。柳如歌近乎着迷的看着他下颌与鼻梁的弧度。 每当马车颠簸,帘子就再兜不住烈日的光华,每一次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柳如歌就会被惊艳,并且乐此不疲的等待着下一次。 那一瞬间,她总是想起内华达州的沙漠。 她喝着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水,工装短裤浑身沙子,转身看见的那株巨大的耸立的仙人掌。 一片没有修饰的红黄的天地里,酷暑让空气都躁动不安,它不动声色,绿的毫不引人注意,独自,笔直的站立。 柳如歌总是记得那株仙人掌。 她想,以后她也会总记得他。 晏离突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的前一秒柳如歌心虚的转开脸,缓缓地把两只小豹子放在身边,顺势从身后抽出靠背的软垫,低头放到晏离的受伤的那条腿的脚下。 被她小心翼翼对待的晏离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自己的那一条伤腿上,他只看到对方低下头之后顺着肩膀滑落的发丝。 他没太想过对方会有在自己身边弯腰的一天。他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没有践行自己想帮她把那缕发丝别在耳后的念头。 他的自尊在眼前的情景里得到了满足,一直盼望着这种“成就”的他深觉罪恶深重。 “谢王爷赏赐”他轻声的回答。 她笑了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她不过出于医学工作者的自觉,或许多多少少的加了点不同寻常的关心。 没了软垫,在座位上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才觉得舒服,把两只小豹子抱回自己的怀里,一边轻轻的摆弄着他们的小耳朵。心里默想,自己那里算得上体贴,若是真正体贴,怕是刚才采买的时候就已经能把这些事情统统想到才是。 很奇怪,一个月前两个人还不熟时,自己能天天插科打诨的逗着他玩,也能半真半假的和他袒露心声。 经过这么一劫,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竟然安静了许多。 晏离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窗外时不时地的光,让他的视野忽明忽暗。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阴影处的柳如歌。 她轻轻低着头,两侧的碎发云雾似的半遮半掩着她皎月般的脸庞。只能看到带着一抹弧度的嘴角,不施而朱,就像刚被咬出汁水的红梅。 手指戳着腿上毛茸茸的小东西那圆滚滚的肚子,像是因此十分满足一般,嘴角的的笑意更深。 一时间,晏离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没了锋芒毕露的你来我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克制。 过于克己之人总是很难发展一段深入的关系的。 “王爷,是否停车用膳?”外面的人敲了敲车壁,问道。 “你的情况现在能赶车吗?”柳如歌抬头问晏离。 “谨遵王爷指令”晏离低头回到。 “让晏离换你,进来吃点东西接着赶路,争取天黑之前入城” 虽然不太放心晏离的伤,但柳如歌实在也不敢用车上两个人的命,赌自己瞬间学会君子六艺之一的可能性。 想来坐着驾车应该不碍事。 车外的声音愣了愣,半晌回了声“是” 又敲了两下车壁闪身钻了进来,却没坐,在摇晃的车身里半跪着,墨灰色的窄袖,倒是显得人挺拔。 晏离则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赶车的,是用了母后那块暖玉调来的暗卫,想来应该和晏离同门。 抬抬手示意他坐过去。 “可取字了?” “王爷尚未赐名” 他们来时,只让了晏离安排。一是忙着准备入京,二也是怕露馅。 一般只有未曾启用过的暗卫才会无字无名。 “苍术,觉着怎样?” “谢王爷赐名”动作利索的又跪下了。 柳如歌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在移动的马车里找到平衡的,只是对他笑了笑,示意他起来,自己低头看着两个小东西睡觉。 苍术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起身坐在车侧,从怀里掏出干粮啃着,半点声音都没有。 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起身行礼,柳如歌挥挥手让他下去。 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晏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坐在刚刚苍术坐着的地方,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不动声色。 马车又开始晃悠着前行。 柳如歌觉得有点好笑,低头拎起自己脚边暖炉上煨着的茶壶,从桌边的小几上拿过茶盏,倒好水送过去。 晏离接过去,稍稍抿了一口。入口是稍有些温热的甜蜜,带着槐花幽微的香气。脸色稍微有点僵硬抬头看着柳如歌。 来到这古代之后,最让她惊艳的东西之一可就是这原生态的蜂蜜了,可根据她的对晏离这家伙的观察,他最不喜的就是甜味。 与其说是不喜欢,也不过是不动声色的吃掉,然后从不主动去拿。也难为柳如歌怎么发现的。 柳如歌一手拎着小茶壶,一边歪着头,看着晏离:“蜂蜜对身体好哦,特意暖着呢” 眼睛里一片的星光璀璨。 “谢王爷”他低着头说道。 “那再来点”嘴角的笑越裂越大,挑着眉看着晏离,作势把茶壶往他的身边送。 晏离拿着手里的杯子,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柳如歌憋笑憋的难受,把茶壶放回去,从暗格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茶壶,重新拿了个茶盏。 把那盈着香气的白瓷递到晏离的眼前。 “好啦,好啦,那壶才刚放到炉上,先喝这个,刚给你晾好。” 晏离把手里的放到桌上,接过她手中的那盏,递到嘴边。微微泛苦的味道掺杂着青绿的气息瞬间染满他的鼻端。 仰头喝下,温度微烫刚好入口,从喉咙暖到胃里。 “荆芥防风,走前让阿遥他们买来的,煨了小半个时辰了。畏寒低热可服,你也是有伤在身,天寒注意些才好,昨晚就看你不对劲。”柳如歌把手里的茶壶放在晏离坐的那一侧的小几上。 晏离早见她从上车就用暖炉煨着水壶,那知道自己出去一刻钟她都要弄出个掉包来折腾人玩,嘴里清苦的味道盖住开始的甜腻,感受有些复杂。 “京城那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王爷想知道什么?” “……” 晏离看了看低头不说话的柳如歌,抿了抿唇,说道“情报之事每月呈报,以我所知,从未曾延误,谈不上事无巨细,却也绝没有他们遗漏我却知道的道理” 声音低沉而平静,入了柳如歌的耳,却让她瞳孔瞬间缩小。 ! 这身体的前主人简直剧毒,越是重要的事情,藏得越深,除了午夜梦回的偶然片段根本记不起什么。 一个小丫头片子肚子的弯弯肠子能把地球缠成木乃伊。 柳如歌心里忙着吐槽,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显出慌乱,从桌子上拿过刚刚那杯凉透了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掩过脸上的神色。 刚刚放回到小几上,就被晏离伸手拿了去,直接放在最远的地方。 柳如歌愣了愣神,这才后之后觉的想起那是之前晏离用过的。 要是因为这个,又误会自己存心调戏于他,只能大呼冤枉了啊。 晏离却没说什么,拿了个新的茶盏,长臂一展,拿起炉边的茶壶倒满,递回到柳如歌手里。 入手的茶杯不似刚才,温度热的恰到好处。 柳如歌盯着手里的杯子。她不知道对方是有意无意,如果是有意,是尽责还是别的什么。 蜂蜜不宜凉食,她自然知道,可他也知道吗?自己都没在意的事情,他在意了吗? 她也不太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嫌弃自己自作多情也嫌弃自己妄自菲薄。 攥了攥手中的茶杯,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 “你觉得,父皇怎么样?…他和母后怎么样?”没记错的话,在被母后送走之前,他应该见过父皇两面的。 “王爷自然是应该比属下更清楚的” “我当时还小,不太记得罢了,近乡情却,你但说无妨” “妄言先皇后已是大不敬了” “他和母后的事情你当真一点不知?”这身子的主人出生封王,五岁出宫,和母后的接触少,和父皇的接触就更少。柳如歌每次回忆起那身影,都能感受到她心里对那个父王的敬畏。 提起母后,晏离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几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 “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那样” 柳如歌不由得苦笑,放弃对话,干脆趴在车厢的座位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用手指戳着正对着自己的小豹子的肚子 不像表面那样? 是不像给她荣华富贵给她王爷的地位万千荣宠的那个表面?还是不像早早将她赶出宫门从没承欢膝下,边关十年不管不问弃若敝履的那个表面? 乔如歌,也许随了母后的姓,就注定做不得他的孩子。 她和乔如歌都没猜透那高高在上的人在想什么,没猜透母后为什么嫁给了他,更猜不透母后为什么会在她九岁那年暴毙身亡。 乔如歌走了,现在只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