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血腥与腐朽并没有出现整个花园氤氲着沁人心脾的灵气,姹紫嫣红的花团在少女脚边的小径之外随风摇曳。鹅黄的宫装妥帖压过她的裸露的锁骨途径束胸之上的大片雪白,然后在腰间考究地束紧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乌发白雪,黛眉红唇微风之中,长发被轻轻撩起,也动荡了她眼中的光让她的清丽之中多了几分娇妍。
顾扶辛眼底的魔纹让他比从前多了几分邪气,但因为他过于冷漠的神情,这抹艳色只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
余瑶站在原地没有动顾扶辛并不恼,他走到余瑶面前抬手将一朵小小的紫色牧灵花别在她鬓角。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余瑶的鬓边,留下若有若无的酥痒,余瑶不由缩了缩脖子。
顾扶辛伸出的手从余瑶身侧滑下,然后停在余瑶手侧小心而迟缓地探入余瑶微蜷的手指中间小心地像是害怕惊起林中飞鸟一般。
但冰凉的触感却惊得余瑶紧了紧指头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余瑶感觉顾扶辛的气息完全将她笼罩着。
顾扶辛的手稍稍一顿,然后两根手指探入余瑶掌心的间隙,撑开余瑶蜷缩的纤细缓缓滑入。
骨感与坚硬穿过温暖的柔软,余瑶半边身子都爬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要抽手,但被顾扶辛制住了动作。
顾扶辛没使什么力但是余瑶就是挣不开。
手上传来的触感是如此冰冷,但鼻息间的气息却如此霸道而不容抗拒,余瑶低下头,轻声道:“你放开。”
顾扶辛眸色沉了沉,果真放开了余瑶的手。
手指间的冰冷触感并未消散,余瑶心中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觉得面前盯着自己的视线好像更加危险了。
余瑶下意识转身想走,但下一刻,天地翻覆。
顾扶辛捞起余瑶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路上的丫鬟见到浑身冒着冰冷杀气的顾扶辛,都让至路边恭敬行礼。
余瑶抬头看向顾扶辛,顾扶辛留给她的半边侧脸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余瑶堵在喉咙口的话顺势咽了下去。
魔界的王宫很大,顾扶辛也不急,抱着余瑶走在长廊之上,黑色的衣袍与鹅黄的裙摆层层叠叠,余瑶仰得脖子有些发酸,便将脸轻轻贴在顾扶辛衣裳上。顾扶辛嘴角轻扬,面上的冰冷融化了一些。
一直到了王宫之外的一处悬崖之上,顾扶辛将余瑶放下。绣花鞋踩在碎石之上,引得松软的沙土哗啦啦往下掉。
悬崖下面是嶙峋支出的石头,余瑶有些猝不及防,她轻轻拉住顾扶辛的衣袖,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书里面说的男主有仇必报,对屡次慷他人之慨的余瑶更是厌恶,因为她是这个虚伪世道的典型代表。
虽然她没有这么对过顾扶辛,而且已经尽可能避免了原剧情,但是她对狗勾的那些圣言圣语却是实打实的,顾扶辛会不会,早在旁观这个道貌盎然的虚伪之间,将她打在了必死名单上?
余瑶又想到她在柳州自作多情还想要保护他,他在她面前的可怜乖顺的模样,都是装给她看的吧
余瑶眼中的担忧悉数落入顾扶辛眼中,顾扶辛眼底稍纵即逝一丝受伤之色,他轻笑道:“师姐猜猜?”
余瑶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边,没有召剑的动作,应该不会现在杀她,但、他不会要推她下去吧?
余瑶眼中的警惕像是一把又一把无形的刀砍在顾扶辛心上,他别过脸不再看余瑶,冷声说道:“师姐看那边。”
前方,高高耸立的山石像是被利刃垂直切开,光滑的悬崖之上刻着遒劲的大字,纵眼看去,几乎每个山峰都有,虽然字体不尽相同,但是都飞扬有力。
“这是什么?”余瑶问道。
顾扶辛掀起衣袍,在余瑶的注视下端端跪在了山崖之上,他挺直脊背看向远处的山石壁说道:“师姐,跪下吧。”
余瑶心下迟疑,顾扶辛也不催,冷着脸看着前方。半晌,余瑶还是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扶辛这才说道:“这是孤的父君与先祖们留下的字碑。”
修者死后消散于天地,没有尸身存留。魔界多年被隔绝于飞渊大陆之外,久而久之,这些存留的石碑仿佛成了历代魔君立在天地之间早已被人遗忘的墓碑。
气氛一时有些悲壮凝重,顾扶辛突然说道:“师姐,拜一拜吧。”
余瑶点了点头,对着远处的山石拜了下去。
在她弯腰的时候,顾扶辛也跟着拜了下去。
余瑶直起腰身,顾扶辛提醒道:“师姐,还有两次。”
余瑶又拜了两拜,没有看到顾扶辛弯腰之时嘴角的上扬。
如此一来,余瑶心中提着的胆子也放了下来,她试探着问道:“魔君他为何会被扶魇算计,还有那些万魔阵法”书里一直没有正面描写过顾扶辛的父亲那一辈的纠葛,余瑶趁着现在气氛不错,便问了出来。
顾扶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师姐可知道最初的魔气是怎么来的?”
“从千万年前十位飞升之时便有了,无人知道魔气从何而来,只知道入魔之人会变得残暴嗜血,神志不清。”余瑶说道。
顾扶辛轻笑,说道:“那师姐可知道,为何一直以来,飞渊大陆从来只有灵魔之分,只有灵修入魔,魔修却永无翻身之地。”
余瑶愣住,她以为魔修即是恶是作者给这个世界的设定,因此从未去细想过。
“在那十人飞升之前,也是有走火入魔的,”顾扶辛笑了,他继承了魔君之位,也继承了那掩藏在年岁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那个时代,出现了邪修发现了将导致修士走火入魔的心魔炼化成一股霸道的力量,然后借此开山立派,借用这股力量到处兴风作浪,被侵蚀之人往往丢了神志,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魔傀。最为可怕的是,魔傀同那力量一样,也有侵蚀同化之力。”
“就像困妖之塔里面那些人那样?”
顾扶辛看向余瑶,算是默认,“后来第一批飞升之人组织正道修士讨伐了邪修门派,但邪修早已将这股力量炼化成了可以不断吸食世间所有贪念恶意的邪物,讨伐之人被吞了神志,成了怪物。”
“那一战最终还是以浩烨真君方的胜利告终,那十人炼化了邪气,但魔气早已与无数修士的邪念心魔关系在一起,浩烨那些人便将魔气封在了如今的魔界,在完成万魔坑的封印之后,仅存的还有净化之力的只剩下当时修为实力最强的扶家之人,于是扶家便入了魔界,画地为牢。”
“那后来为何所有人都对魔界避之唯恐不及?”余瑶不解道。
顾扶辛轻蔑地扯起嘴角,“十位飞升修为的人尚且折损在魔气之下,那些苟存之人一旦有了安居一隅的机会,怎么还会踏入魔界?久而久之,魔界变成了不祥之地,魔界存留的人,变成了身而为恶的怪物。”
余瑶默然,排在最前面的山石壁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九个字,“荡魔物,拔污秽,定海清。”
何其嘲讽。
顾扶辛嘴角扬起几分自弃:“师姐是不是从来都认为,孤也是魔物?”所以明明他与顾扶辛从来都是一个人,余瑶却对魔君扶辛心怀畏惧。
余瑶摇头,想说“不,不是,你们都是英雄”,可一道熟悉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那摸鱼许久的系统没有感情地提醒道:检索到宿主即将做出举动,接下来将自动进行情节修复。
什么情况?
由不得余瑶多想,余瑶听到自己坚定而不容置喙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是。”
余瑶:???
系统:魔修嗜血暴戾,修炼功法诡异残忍,但因为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一直以来都有修士堕魔为祸大陆,您的母亲正是在当年一场镇魔大战中为魔修所杀。杀母之仇历历在目,您从小天赋异禀,受尽宠爱,对谁都能有一颗圣母之心,但唯独对待魔族,您是坚定的剿灭党。对于魔族的狡辩,您分外生气,将想办法煽动师门进行讨伐。
余瑶:这系统发任务怎么不看氛围啊喂!能不能看看剧情都偏成什么样了?
系统沉默片刻说道:考虑到剧情混乱,现在为您开启紧急特权模式,您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哦。
顾扶辛又笑了笑,他站起身,对余瑶伸出手道:“回去吧。”
余瑶想自己站起来,但是她跪太久了,膝盖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顾扶辛捞过余瑶,再次将她抱起。
系统提醒道:请反抗并说出魔物放开我!
余瑶:我拒绝。
系统:如果拒绝系统任务需要启动沉默权限,是否现在启动?
余瑶面无表情:启动。
二人一路无言,顾扶辛不说话,他从来都不爱说话,在人前说话也一定带着某种目的。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希求谁的在意,渴望谁的理解,是他从一开始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对余瑶开了这个口子,从此便将余瑶当成了最后底线。
如今这条底线也容他不下,意料之中的暴怒却并没有到来,顾扶辛忽然明白,也许,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余瑶一直注视着顾扶辛,顾扶辛的脸上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丢掉了。
顾扶辛将余瑶带回了房中,把她放到床边上,然后留下一句“师姐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空旷的是宫殿一时安静下来。
余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间,总觉得,她好像放任什么东西溜走了。
没多久,婢女鱼贯而入,手上盛着各色花样的大红锦缎与精致的珠宝首饰,领头的婢女带头给余瑶行礼,然后恭敬道:“请姑娘挑选喜服式样。”
余瑶问道:“你说选什么?”
那婢女笑道:“恭喜姑娘,魔君已经吩咐下来,三日后便与姑娘完婚。”
余瑶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往外边走去,“顾扶辛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她刚走到门口,便迎面撞上款款走进来的顾傲安。顾傲安还是同从前一样,唇角挂着从容的似笑非笑。
“余姑娘,好久不见。”顾傲安对屋里头的婢女说道,“你们下去吧,我同她说几句。”
婢女应声退下,顾傲安自顾自走进屋内,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细品了一番才叹道:“表兄对余姑娘你,很是上心呀,甚至为了你专门开引了一条灵脉道王宫地下,为你种出外头那些花草。”
余瑶神色微动,她坐到顾傲安旁边,手指不自主地扣紧问道:“顾扶辛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傲安笑道:“表兄他对余姑娘的心思,余姑娘难道还不明白吗?”
余瑶犹豫道:“可是”顾扶辛上次在禁地之中便说喜欢她,余瑶却像鸵鸟一般躲着顾扶辛,她不是讨厌顾扶辛,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自己对顾扶辛到底算不算得上喜欢。
顾傲安阻止了余瑶的可是,“余姑娘,表兄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在禁地之中的时候,本宫便想着你能不能帮他一把,没想到依然还是变成这样,他如今所做的,依旧还在正轨上。他会死的,余姑娘。”
“我不信。”书里的扶辛可是问鼎飞升的,怎么可能像顾傲安说的这样?
顾傲安轻笑,“余姑娘,本宫知道,你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姑父之所以被扶魇夺权,不是因为扶魇有多了得,而是因为王宫地下镇压的魔气多年以来已经异变了,姑父耗尽修为才将这异变压住。”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是那扶魇空有夺权之心,却没有夺权的能力,接手那阵法之后,不过几十年的时间,扶魇便被活活耗死了,表兄回来的时候,他在阵法之上只剩下了一层皮了。”
余瑶愣住,外面的一日,魔界一百年,原本这只是书中给男主的金手指,但没想到,她沉睡的三年,顾扶辛在魔界已经独自忍受了几百年的折磨。
“余姑娘,你以为,表兄是真的无所不能吗?”顾傲安轻轻放下杯盏,“表兄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你以为,他能用什么扛住那随时可以肆掠整个大陆的魔气呢,余姑娘?”
顾傲安叹了一口气道:“余姑娘,你可怜可怜他。你如果要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话,给他一点希望。”
余瑶深吸一口气说道:“顾长公主,你话里话外都说着顾扶辛的不容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并不喜欢顾扶辛呢?”
顾傲安笑了,“余姑娘,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你对表兄的在意,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萍水相逢的救助与关怀?”
余瑶别过脸,她对顾扶辛,不喜欢是假的,但有多喜欢呢?比起顾扶辛独一无二的喜欢,她这点小心动,是否可以给顾扶辛同样的回应的?余瑶不知道。但
“我并不希望他就这样去赴死,”余瑶垂下眼,“顾姑娘,可否帮我给我师尊带个话?”
顾傲安扬唇道:“自然。”
顾傲安走出门后,看了一眼门内还在低头沉思的女子,然后对守在外边的婢女道:“进去吧。”
余瑶站起来,张开手,让她们量了尺寸。
顾傲安点点头,这才消失在长廊转角。
接连几天,顾扶辛都没有来余瑶,但吃食用度,倒是一件不落地全给余瑶送过来了。
余瑶掐着日子,现在的剧情已经不是她能预判的了,但按照顾傲安的消息,顾扶辛应该近日便会发动彻底净化魔气的阵法,而系统在疯狂修复之后,将门派讨伐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就算顾扶辛在解决完魔气之后还能活下来,外面的讨伐之战,可能会切断他的所有退路。
虽然在原书中,所有打着剿灭旗号的正道都做了顾扶辛飞升的垫脚石,但书中的顾扶辛是将魔气放了出来。
如此心绪不宁了两三日,待余瑶回过神看向外面的世界,才发现整个王宫都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绸缎与灯笼。
这日婢女伺候余瑶梳洗,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她等在大殿中,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自主攥紧。外面没有宴席声,也没有锣鼓声,安静得像是余瑶一个人的婚礼一般。
余瑶心里怦怦直跳,她想到顾傲安的话,她对顾扶辛,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不忍心吗?
不是的吧,应该不是的,她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她早就喜欢顾扶辛了,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一直到了半夜,红鸾高烛将整个宫殿掩映得通红,余瑶靠在床柱上轻轻阖着眼睛。
顾扶辛一身红衣踏入殿中,他的脚步声很轻,但余瑶一下便坐直起来。
顾扶辛比原来更有气度了,但是也更冷了。红衣衬得他面色红润了些,他的头发依旧散在身后,只用红绳随意将鬓间的发拢在了脑后,看起来稍微正派了一些。
烛光在他脸上铺上一层柔和,压下了他眼底的红纹,也压下了他周身的狠厉。
余瑶忽然意识到,倘若没有当年的事,按照扶家的权势与地位,顾扶辛也是高门嫡子,也会受无数人敬仰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