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回忆了一下发现公子奭在一月前时也询问过她有些相似的话,问她世上是否存在能医治疾病的万全药在。
她当时怎么回答来着,郑文仔细想了一下,却发现她已经忘记了。
于是她现在面对看着她的公子奭那双眼睛总算露出了一丝惊讶和好奇她其实不太懂得对方的想法也许是受过后世唯物主义光环二十多年的笼罩虽然她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她对这些鬼鬼神神之类的东西并不是打从心底相信。
公子奭也许是从郑文的眼中察觉到了她的态度最后垂下了眼帘端坐在车中也不再闭眼养神,而是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白皙的皮肤透过光显现出淋漓尽致的破碎感。
郑文俯身把掉落在地上的书简捡了起来她掸了掸书简把它合上后放进了格子中做完这一切她忍不住看向公子奭。
车内陷入了安静。
她心中思忖半晌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公子奭的名字。
公子奭侧身看过来面上带着丝常见的病色,似乎身体大好并没有在外表上表现出来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是看起来那样的深不可测,有时候很容易让人心底发麻,觉得对方不受控制难以揣摩。
惯常有听闻,有如此一双眼眸的人历来多思多虑,缺乏对世间的同理心。
神奇地是郑文从没有真正地怕过对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有时候可以察觉到对方想要做出什么事情,或者正在布一个局,也许是有关她的,也许是无关她的,可她好像都未害怕过。
镐京大火的那天她听见街头动静从梦中惊醒,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直觉,在告诉她,即将有危险发生,要赶快逃离,可现在面对公子奭那一双平淡而又看不见底的眼睛,郑文竟然还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可能是她心中有一种感觉,对方不会伤害她。
这似乎是语言梦带来的另一种感知,就像动物会有感知的能力,郑文也不太说得清这种感觉。
她斟酌地问出了口,“你如今大病已愈,为何还要寻找这些鬼灵精怪?”
之前对方告诉过她,寻求世外之人,找寻奇人异士都是为了救自己,可是她知道那些丹药公子奭一粒未动,郑文猜测也许他也不太相信那些术士的力量。
这话其实郑文问地很小心谨慎,公子奭先天不足之症隐去后,郑文一直在回避这方面的话题,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希望活得与众人不同,可时候也会怕这份与众不同。
公子奭看了郑文好一会儿,幸好她如今经常阅此美色,不至于面红耳赤,还能表现得一番淡然姿态与公子奭双目相对。
他似乎有些奇怪郑文问出这样的问题,面上神情也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像是在诧异她的问题“世人爱权贵,天子逐江山,诸侯渴望封公,我不过想探仙问道,这些在我看来并无不同,我只是想在短暂的一生适逢一位异人,得见这世上有真正的奇异之说发生,有何古怪少见?”
郑文沉默。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如此言论。
公子奭对着郑文说道“天下庶民向鬼神祈求来年没有灾祸,天子祭祀希望自己的山河风调雨顺,诸侯暗地里抢夺土地和野人,这些都是欲望,你是觉得他们所求注目皆视,可以看得见,而我半生所求是虚无缥缈,所以不值得还是说你觉得可怕?”
他幼时身体不好,每日汤碗未曾断过,宫中不断有貌美女子出现吸引他父亲的注意力,宫中孩子也越来越多,那些孩子只与他相差数岁,他连走路都感觉到劳累时,那些人却能在地上疾跑玩耍,骑着小马驹从他身前经过。
他的母亲鲁侯夫人为此眉头常年都未松开,为他寻来了许多的医生,有庸医也有真正厉害的游医方士,他也曾吃错药呕吐不止躺在床榻上缠绵半年,那些容颜正盛的女子带着自己的孩子耀武扬威地进入了他的内室,看着床榻上几乎快没了气息的他,嘴上说着好听恭谦的话,眼中的笑意却是没有遮掩,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比他长得健康,不像他脸上永远带着病气。
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死去,这宫中只有他的母亲鲁侯夫人希望他长命百岁。
公子奭在那不堪回忆的童年里和斑驳陆离的记忆中第一次产生了嫉恨的情绪,嫉恨着爱慕容色的鲁侯,嫉恨着宫中不断出现的貌美女子,嫉恨着那些比他健康许多能在地上自由走来走去的孩童。
后来,他并未他们如愿死去,虽然身体依旧不好,无法长时间的下地走路,可他拥有最为正统的嫡长子身份,只要他还在,鲁侯的世子永远只能是他,于是他开始寻求方外之人,一个人的求生欲望有时候可以斗得过天地。
郑文目前是无法理解公子奭话语中流露出来的那些奇异情感的,他说着那句话时脸上总带着一丝散不去的阴郁,像是郑文记忆中南方永远潮湿而沉闷的空气。
不过,郑文还是对公子奭这个人表示了佩服,单纯地,她说地是褒义词。支持哥白尼日心说的布鲁诺被宗教裁判所烧死在鲜花广场,那时的人们会怎样看待布鲁诺这个当时的异端。一个人探索一个世界可以从多个方面,后世信奉唯物主义的人知道鬼神乃封建迷信,但是现在的人不知道,就连发生过了一些事情的郑文虽然心里怀疑可是也不敢贸然说这个世界真不存在着精怪。
就如同那些还未攀登上权欲巅峰的诸侯,他们希望他们一统天下,名传千百代,自己的统治永远持续下去,但公子奭他的心不在世内,而是在世外,郑文猜测这也许是和他幼年经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