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暗了。方孟敖望了望学生们,又回头望了一眼整齐列队的飞行员们,这时都还能看出他们希望继续留在一起的神情。又想到现在还在营房后站着的方孟韦和方孟孟,方孟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转向同学们大声说,“如果同学们愿意,我想向你们提几点请求。”学生的目光都望向了学生会那个负责的男同学。 男同学大声回答,“方大队长请说,我们愿意。”方孟敖笑笑,“我都还没提,你们就愿意了?”这回是所有的同学,大声说“我们愿意!”方孟敖说,“那我就提了。男同学们请留下来帮我们把今天这些发粮的账目收条整理出来。女同学们帮我们的队员补课,将刚才梁先生的报告给他们说得更清楚些。” “长武。”方孟敖望向队列中排在第一个的陈长武,没有叫他的姓,而且轻招了下手,这便是要说悄悄话了。方孟敖在他耳边低声说,“管住这些猴崽子,我要出去一趟。等我上了车,再开营灯,让他们活动。”说完便一个人向停在营门的那辆吉普车走去,不顾中尉军官的阻拦,吉普轰鸣着开出铁门。 “开营灯。”陈长武向门卫方向一声大喊,又转向飞行员们大声说,“队长有命令,由我指挥,执行活动!”待到飞行员和学生们都陆续走进营房,方孟韦和方孟孟这才出来,向铁门走去。方孟敖不在,方孟韦的身份也不适合留在这里,方孟孟刚才看到了卢嘉琪,这会儿自然是不想同方孟韦一起走。 “哥哥,我去找...孝钰姐姐和木兰。”方孟孟说,“估计要耽误一些时间。”曾可达可能正在方家,方孟韦也不好回家,况且他也需要一个地方,一个人待着想一些事情。方孟孟想了想说,“哥哥,燕大未名湖畔东南角有一个荀子半身雕像,”看了看表,“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在那里碰面。” 郭晋阳直直望向营房门外,陈长武和邵元刚聚过来,“晋阳,你这样巴巴地看着,方小姐也不会来呀。”陈长武无奈地说,邵元刚在一旁点点头,说“晋阳,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照片?”他们哪里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可是看着缓缓走来的方孟孟,陈长武和邵元刚一惊,邵元刚拍了拍郭晋阳的后背,“我的天,还真让你小子等来了。” 营房里面好生热闹,男同学在帮着查账,女同学有些在给飞行员们讲着经济学、金融学的知识,有些在帮他们洗衣服,方孟孟向里面望了望。“何小姐和谢小姐在队长的单间。”陈长武说,郭晋阳此时是一点儿话都说不出来,他原本以为方孟孟会跟着方孟韦走,如今却折回营房,今天有太多的惊喜,让他感到上天的眷顾和不可思议。 “嗯。”方孟孟说,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陈长武,“上回答应的礼物,新婚快乐。”“方小姐。”陈长武摇摇头说,“我不能收。”方孟孟笑笑说,“是我自己做的,我也不告诉大哥,就别拒绝了。”“快打看,让我和晋阳看看。”邵元刚好奇,兴奋地说,“谢谢方小姐的好意。”陈长武道谢。 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只拇指大小的纯银胸针,放在一起正好鸟儿踩着的树枝可以连起来,鸟儿各有一个侧面,鸟喙相对,眼睛是漂亮的蓝宝石,意味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要一直幸福。”方孟孟笑着说,陈长武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小伙子,又长期在军队服役,哪里见过这么细致的小玩意。 “谢谢。”陈长武再一次致谢,“方小姐,您真是太细致了。”“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就让这个胸针,代我向她问好。”方孟孟说。“看着这个小玩意儿,我都想讨老婆了。”邵元刚说,方孟孟笑笑,陈长武赶紧拉住邵元刚,“小声点儿,这么多女同学都在这里,不要乱说话,注意影响。” 方孟孟看向郭晋阳,问“你怎么都不说话。”一下子,陈长武和邵元刚笑得暧昧,郭晋阳自然不好意思起来,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呗。”陈长武故意说,“你跟方小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邵元刚添油加醋。“你们别逗他了。”方孟孟赶紧解围,“我要找一个人。” “方小姐找谁?”郭晋阳问,“一个女学生,下午就在同学们中间,比我高半个头,上面穿着乳白色衬衣,下面是墨蓝色的长裙。”队员们一下子对上了卢嘉琪,卢嘉琪个子高挑,人又漂亮大方,在同学们中间十分显眼。“不巧,刚刚她随着学生会的一个男同学回学校了。”陈长武说,“估计是有其他的事。” 方孟孟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失落,上次分别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卢嘉琪,留下的电话也打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被接线员告知查无此号。难道卢嘉琪在躲着她?思前想后,方孟孟根本找不到缘由,可是上海离别三年,卢嘉琪也是杳无音讯,要不是那日在和敬公主府前偶然遇到,方孟孟几乎都要断定,她再也无法见到卢嘉琪。 “算了,我去找孝钰姐姐和木兰。”说着方孟孟向方孟敖单间走去,看着身后跟着的三人,回头笑着说,“这么多女同学,你们快去吧。”陈长武和邵元刚都看向郭晋阳,郭晋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嗯,好。”说着就将其他两人揪回来。目送走方孟孟,三人又聚在一起,邵元刚一脸严肃说,“陈长武,这可怎么办?” 郭晋阳故意岔开话题,“什么怎么办?不要胡说。”三个人又走向营门,那里其他队员都不在,学生们也不在,正好可以悄悄谈事。陈长武小声地说,“你说方小姐,队长又不在,她干嘛特意跑来军营。”邵元刚略有所思地说,“队长是临时出去,方小姐提前又不知道。”“对么。”郭晋阳赶紧附和。 “不过,队长不在,正是个好时候。”邵元刚说,陈长武瞬间明白邵元刚的意思,“你说让晋阳去...”陈长武没有再说下去,“你们别乱想,也别乱来。”郭晋阳赶紧制止,“方小姐是什么人,岂能是我这种凡夫俗子配得上的。”“别妄自菲薄,方小姐对你的态度,我们兄弟们都能看出来,女孩子脸皮薄,你还能让方小姐自己说?”陈长武说。 “不妄自菲薄,也怕你们这种自作多情。”郭晋阳说,一下子三个人都沉默了,方孟孟对待他们三人的态度其实并没有明显的差别,郭晋阳也一直是默默喜欢,尽力不让这种喜欢表现出来。“晋阳,你会说吗?”邵元刚问,郭晋阳笑着摇头,他自觉配不上方孟孟,祖上虽是晋商,开过好几代票号,可是随着清王朝的没落,他们家也相应破产。 郭晋阳没有经历过家里面最辉煌的时候,也没经历过最落寞的时候,家里面送他过来当飞行学员,也是希望他能够为国、为家争光,他不能犯感情上的错误。可是每当他看见方孟孟,方孟孟冲着他笑,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上海女孩子的音调,那种感觉就像是躺在新收的棉花上,柔软、温暖和让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