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休息,童喃懒散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正放着新闻,是三天前陈广跳楼后记者的‘围剿’。首当其冲,自然是程队长。 “警官您好,这起案件您有什么能透露的吗?” “没有。” “据说死者生前是位逃犯,这个消息属实吗?” “无可奉告。” “到场刑警十几名,又成功救下人质,为什么没有阻止这起案件呢?” “……” 看到电视上的男人手掌虚握成拳搁唇边装咳,童喃笑出声。这是他不高兴时习惯性的动作,估计只有她知道。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客厅。不像夏季那般燥热,更多的是恬静和温暖。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从茶几上拿了包薯片撕开,看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画面中人群熙熙攘攘,堵得水泄不通。看着程致励被弄皱蹭脏的衣服,童喃皱起眉。 好不容易疏通一条道路,几人匆忙往外走。这时,一名女记者推开拦住的手臂,追上程致励,喊道:“程队长!最后一个问题!” 童喃面色不善,冷嘲:“骗谁呢。” 不停眨眼睛,还挠了两下鼻子,撒谎。 果然,女记者问完后,面对程致励已经一条腿跨进车里的举动,仍然锲而不舍:“程队长!请问现在确认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了吗?” 喀嚓喀嚓啃薯片的声音一停。 程致励的动作定了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可随即又面不改色的坐进去,长臂一伸,车门关上的同时,扔下四个字: “无可奉告。” “什么无可奉告啊!”童喃气得把薯片往茶几一扔,双手盖着脸使劲儿揉了揉。 韩以琳从客房出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女人随意的仰卧在沙发上,暖光把她笼罩在朦胧间,恰似谪仙。她的脸埋在手心,嘴上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又有些可爱。 好一副美景,连她这个同性都不禁赞叹。 估计是听到了声响,沙发上的女人抬起头,看到她时嘴角一咧,吹来一声口哨,“哟,大小姐终于起了啊。” “……” 所有幻想啪叽破灭。 “开口毁啊。”韩以琳叹息。 “啥?” “没啥。”韩以琳心想还好她没听清,连忙转移话题:“新家还不错啊。” 童喃挑眉,懒得理她摸耳朵心虚的举动,道:“那必须的。” 她的新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该有的都有,整体基调偏黑白,干净整洁。 昨晚韩以琳敲开了她的门,她的公寓水管爆了,今天开始整修,这几天都要在她家暂住了。 童喃把腿一收,给闺蜜让个地儿坐。韩以琳边坐下边嗤道:“嚯,怎么看起新闻来了?” 电视上没了程致励的踪影,韩以琳一时没发现什么。可本来抛到脑后的童喃一被提醒,又想到了那句‘无可奉告’,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电视惹你生气了?”韩以琳纳闷,仔细一看,惊道:“诶!这不是那天你被挟持……” “……” “我记得是程致励带着支队去的吧?怪不得你在看新闻,啧啧啧。” “……”童喃脸色越来越黑。 韩以琳却没看到,还在犹自感慨:“幸好你没事,不过你不是说那个人不应该会自杀吗?”她指向电视,“怎么上面写了初步排除他杀可能性?所以是自杀的?” 童喃一听,立马翻身起来,看着屏幕下方几个大字瞪大眼,“怎么就排除了啊?” “所以不是自杀的?” “不是,他是。” “……?”韩以琳被整糊涂了,一脸茫然。 “这么说吧,他的确是自己跳了楼,但并非是他自己的决定。”童喃耸耸肩,“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没人信。” 韩以琳眨巴眼睛看着她,配上她本就偏嫩的黑色短发齐刘海,像是个乖巧的学生,等着听她讲解。 童喃只好解释:“大部分自杀者的心理活动都是矛盾的,但他们是在求生欲和摆脱生活中矛盾。而他不同,他的求生欲完胜,不然也不会畏罪潜逃,但他又知道逃不掉了。所以他可能一时想到拉个人垫背一起死,反而更像是钻进了死胡同里,感觉除了死没有别的选项。” “所以要给他一个别的选项?” 童喃点头,“他在这世上还有留恋、有愧疚、有羞愧。他对不起他母亲,他也因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而这些情绪,特别是羞愧,是不会在一个自杀的人脸上看到的--” “然后我就利用这些给了他另一个选项,他也想通了。” “这样啊……”韩以琳似懂非懂。 “而且他罪不至死,不应该……”童喃托着下巴神思恍惚,电视里又在重播采访程致励片段,让她移不开眼,“程致励应该也能看出蹊跷啊……” 那天她当然不只是去送锦旗的。 支队在追捕陈广,肯定有卷宗。虽然她没找到,但还是从左迪那里打听到不少: 陈广,与另两人入室抢劫,却没想到屋主折返,几人搏斗间失手推了屋主,意外致使屋主死亡,三人逃跑。 死者身份特殊,案子交给支队负责。支队发出通缉令,之后的三天内其余两人接连落网,最后剩下陈广。 陈广幼年丧父,被母亲一手拉扯大。但他整日游手好闲,毕业后也没什么进展,一直在底层混着,后来受人怂恿,犯罪。 他有牵挂、有歉疚、知道自己可以弥补、出来后也还有时间弥补,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会跳楼自杀。 “这事真不科学。”童喃撇撇嘴,“程致励都不愿听我分析,又用不了他多少时间……” 韩以琳刚想安慰,童喃却好像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程致励做药物检测了没,说不定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停停停!”韩以琳急忙打断,恼道:“换频道!” 童喃微怔,“干嘛?” 韩以琳恨言:“姑奶奶!这两分钟你已经提了三次程致励了!” “……有吗?” “你不是说你俩没关系了吗?作为你的闺蜜我当然有义务监督了。”韩以琳振振有词。 童喃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然后嘴唇轻张,半真半假地瓮声:“说不准呢。” “什么?”韩以琳没听清。 童喃摇摇头,扯开一个笑容,闭上眼。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电视里平铺直叙、例行公事的对答,那淡然无波的声音,涌入她的耳里。 以前,她爱惨了他的从容不迫。 她和程致励的开始,是俗透了的英雄救美。 大一开学第二天,她出来买东西,走在街上钱包被偷了。她反应快立刻发现,急忙追上小偷。运气好,小偷智障,拐进了小巷死胡同里,被她堵在角落,两人僵持着。 那小偷瘦小,眼珠子不停转,估计在想办法溜掉。她边说话分散他注意力,边偷偷拿了块砖头,准备见机行事。 然而时机这种东西,越等越不来。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唰”地一个石头飞过来,精准打中小偷双腿间的小兄弟。小偷瞬间哇哇直叫倒地,她也就把钱包拿回来了。 然后她顺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男生黑色衬衫领口微敞,两条腿随意晃动,胳膊搭在腿上。黑色碎发被风吹动,眼眸深邃又清冷,俯视着她。 那时候的程致励年轻,比现在多了分痞气。 他几不可见的讥笑了下,语气很淡:“等的我快睡着了。”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禁欲系小哥哥,想撩。 她全当没听出他的讽刺,双眼一弯,俏声说了句“谢谢啦”,眉眼俏生生,笑的娇艳。 再后来,她就开始行动了。 知道了他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后,她没课的时候就在公安大学闲逛,又找人弄到了他的课表。假装偶遇、故意撞到、图书馆巧遇、故意拿错东西、各种节日扮成花店小妹假装有人给他送花,等等偶像剧里层出不穷的烂俗剧情她都试过。 也说不上喜欢,她只是想打破他禁欲的假面。 公安大学公开课她每次都会去,早到半小时站门口等着,等程致励来了进去找地方坐下后,很‘巧’的坐他旁边。 他认真看着台上讲课的教授,她认真看着他。 程致励被盯了几个小时神色不变,结束后转头看向她,“有事?” 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脆声道:“好看。” 有次她来晚了,位置几乎坐满了,在后面眺望了半天没找到程致励有些沮丧。就在她想往前走仔细找时,身后突然一个低低的声音:“晚到了就在后面站着。” 笑容瞬间绽放。 大一下学期,一个假期过后她的热情有点褪了,去的也没有那么频繁了。 某天,出校门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碰见章岩。章岩问她:“怎么啦妹子?追不到人气馁了?” 她挥挥手,没所谓道:“不追啦,没意思。” 没想到第二天,程致励就把她堵在了校门口。 当时她不知怎么想的,脑袋一抽,扬眉道:“你不会想表白吧?” “呃。”程致励噎住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要说的说了。 不得不说,程致励是个天生的刑警,表白都跟审犯人似的。 他说:“上学期共四个月,大约一百二十天,其中至少有八十天你出现在公安大学的校园内。故意撞到了我四次,屡次故意错拿了我的手机、钢笔、笔记本、和书包。教师节、国庆、万圣节、圣诞节、元旦你都假装花店给我送花。我知道你的动机、手段,那现在,你也达到了你的目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无奈打断。 “我喜欢你。”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她的大脑瞬间死机,愣了两秒,不争气的“嗖”一下溜了。 那之后,两个人的角色就好像互换了--他变成了猫,她变成了老鼠。 “过会儿你有空吗?”韩以琳的声音。 童喃猛地打了个颤,跑远的思绪被唤了回来。 韩以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怔愣的神情,在她眼前不停晃手,“你没事吧?” “没、没事。怎么了?” “我下午要去买点礼物,要不一起逛街去?” “不了,今天好不容易有空,我要开始办正事了。” 韩以琳看着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一叠文件夹,明了。她不再打扰她,安静玩手机了。 房间静了下来,童喃闭眼缓了缓神,然后正经坐到写字台前,翻开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樱花树下一对情侣相拥,对着镜头在笑。而她的重点是背景里,有一条正在够树摘花的胳膊,胳膊肘处有三个红点。 这张照片拍摄地点是南山市,天山寺。 童喃打开电脑,搜索天山寺。 天山寺是座寺庙,小有名气,还拍过介绍的纪录片。她点开纪录片开始播放,思绪却有些漂浮。 屏幕上,镜头略晃,进入大殿,重点拍摄对象是两位刚入大殿的游客。男游客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正欲走向正中央的拜垫,被女游客眼疾手快拉住,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然后男游客跟在女游客后面来到一旁。 镜头跟随,从男游客的侧面拍摄,同时旁白讲解。 突然,趴在桌上的童喃眼神一凝。 暂停,倒退,播放。 她蹙眉紧盯着,像是透过了屏幕,陷入沉思。 几秒后,她“唰”地站起来,迈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