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看他的眼神太过专注,骆天抬起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冼家敏摸了摸头发,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车上的鞋是新买的吧,看着很新的样子。” 骆天嗯了一声,“上个月在巴黎买的。” “是黎工坊吗?”,他穿的鞋子基本都是这个制作坊的。 骆天又嗯了一声,也就是说这不是大街上可以看到的那个牌子了,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穿普通的牌子,不过冼家敏仍然觉得奇怪,既然是一个月前买的鞋子,为什么这双鞋不在他的鞋柜,而在他的车子里?他可不是那种会为了某个特别的人特别的约会特意穿某种衣服和鞋子的人,因为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不需要在里面选什么。 “雕刻图案的师傅上个月生病请假了,这个月才回来把鞋子的花纹雕好,前几天他到中国送到我公司来的。”,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骆天说。 “你说的图案是不是那个鹰的图案?” “那不是鹰,是双头鹫。”,骆天说,“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家徽,也是皇帝的标志。” 冼家敏的历史学得不好,不知道哈布斯堡家族是什么来历,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一个有历史影响力的家族。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被制作坊拿来做素材,更不会被他看上,眼高于顶的人都不屑于和普通人一样,当然,普通人也不会像他们这么有原则,为了一双鞋子的雕花,可以耗费一个月的功夫。 这不是做商品,是在做艺术品。 可惜艺术品都逃脱不了被仿冒的命运,冼家敏忽然想起来,上个星期有个叫疾风的男鞋品牌陷入抄袭风波,因为抄袭对象是法国某个百年品牌,所以影响恶劣,当时她顾着写稿子,没有仔细看新闻,现在事情结束了,她才发现为什么刚才看到鞋盒的时候会有熟悉的感觉了。 骆天是这个牌子的长期客户,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冼家敏问他,“你穿的这个牌子疾风是不是仿冒过?” “嗯,这次工坊的人到中国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他们不是特地给你送鞋子的?” “两码事,即使没有抄袭事件,他们也会送鞋子来,现在他们的中国客户多了很多,我们这个城市就占了一半。” 冼家敏知道消费这种定制的人是少数,即使是多很多,也是屈指可数,她在这种事情上的好奇心最重,于是她忍不住问他,“那中国现在有多少人用这个牌子?” 骆天想了想,“二十多吧?” 二十多,不是二百多,冼家敏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原来自己对他的估计还是错了,他的眼高于顶比她想的要严重的多得多。 可是想到这么眼高于顶的人居然会靠在树下默默地等她,她的心里忽然又有一点感动,她走过去,柔声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骆天开车带她去他说的地方,是一家火锅店,他说试菜,她还以为会去什么西餐厅,毕竟他平时吃西餐的时候比较多,即使要换口味,也只会在粤菜法国菜日本菜叫得出菜系的菜谱中选择,火锅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归类的吃的很少,她认识他四年,也就和他吃过三回,三次都是她说想吃他才去的,其实做他女朋友是很舒服的,因为在整个恋爱过程中他会非常顾及你的感受,想要什么他也会满足你,基本上就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地步,那种被宠上天的感觉当真是刻骨铭心,即使他们已经分手,她也常常会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段幸福满足的时光。可是她知道他这种男人是不能用痛哭流涕来挽留的,所以分手以后她并没有纠缠他,因为这样至少她还可以和他做朋友,可以时不时地见上一面,只要能够见面,她就还有机会追回他,她不介意和他身边的女人竞争,因为她知道他的心里还没有住上人,一个感情在漂泊的男人是危险的,同时也是充满诱惑的。 现在这个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神情专注的看着菜单,他的身后是半人高的红色砖墙和纸质的窗格,墙上挂了一串串的蔬菜模型,有辣椒,有玉米,还有青豆,如果不是从外面走进来,她还以为自己在什么农家乐,现在的人越来越喜欢怀旧了,穿汉服,穿旗袍,下田摘菜,连饭店都开始流行农村的设计,明明很多人并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却偏偏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感兴趣,是图新鲜吧,在水泥森林的城市里生活久了,生活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每个时候该做什么都有固定的内容,一成不变的结果就是厌倦,疲惫,还有寂寞。 骆天来这里也是因为寂寞吗? 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在他心里留下寂寞? 是他以前的情人,现在的情人,还是将来的情人?不,他从来不为女人伤神,不会是为了女人,可是就算不是为了女人,还是有其它事会搁在他的心里头,让他寂寞,冼家敏的心里很难过,她站起来,说,“我去拿油碟,你要什么,我一起给你带回来吧?” 他们吃过三次火锅,每次他吃了什么,用的什么油碟,她记得都很清楚,不过他这个人口味多变,吃再多次也不代表下次他还会喜欢,她不想替他擅做主张,所以问他。 骆天说,“我不用,你拿自己的就行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声,是短信提示音,冼家敏很识趣地走开,到柜台取醋和麻油,回来看到他正在低头打字,应该是在和谁聊天吧,她没有问他,将油碟摆好,重新在他对面坐下,火锅店的凳子是条凳,红木材质的,设计的长且宽,非常笨重,人坐在上面好像也变重了,冼家敏非常不习惯,她坐着的姿势很僵,背也挺的很直,比芭蕾舞演员的还直,她现在一定看着很奇怪,冼家敏懊恼的想,然后注意到骆天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看什么?” “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冼家敏还是结结巴巴的,“坐不惯这种凳子。” “那还不简单,找人换了就行了。” 骆天要找服务员来,被冼家敏制止了,“这里本来就是田园风格,换其它凳子也不搭啊,就这样吧。” 骆天不置可否,“你真的可以忍?” “可以忍。” 骆天好像并不相信,“这个可以忍,噩梦也能忍吗?” 冼家敏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在说采访的事——她做噩梦的事她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她喝了一口果汁,说,“我已经不做噩梦了,还有什么忍不忍的,再说,采访都已经结束了,就算没有结束,我也不会做噩梦了。” “为什么,因为你已经习惯了?” 冼家敏摇了摇头,“不是,不害怕是因为我知道了邢伟的另一面,他其实挺可怜的。” “哪里可怜?” “身世可怜。” 冼家敏说,“原来他小时候一直被他父亲家暴,读书也读不好,初中还因为打架进了少管所,关了好几年才放出来,又没有一技之长,进了社会处处被人欺负,他一直压抑,时间一长,人开始变的不正常,一时冲动就杀人了。” “这么说,他是为泄愤杀人?” “嗯,他杀的人都是在大街上骂过人的,小时候他被他爸爸骂,看到别人在骂,应该是触景生情,想起了童年阴影吧。” “每个被害者都在大街上骂过人?” “前面六个是。” “六个,他不是杀了七个人吗?” “林歌不是啊,邢伟杀她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冼家敏把邢伟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他听,骆天听了以后没作反应,也许他也感到吃惊吧,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隔了一会才说,“邢伟说这些话的时候,云照应该也在吧,他是怎么说的?” “他要邢伟拿新的证据,邢伟拿不出,他的嫌疑就还在喽。”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不觉得奇怪吗,临死前改口供多半都是想翻案,邢伟拿不出新的证据,应该知道这么说于事无补,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你说的没错,后来我也想到了,采访结束以后我还问了云照,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邢伟是为了想被人关注才故意更改说辞的,他杀林歌是为了出风头,在临死前改口供更能增加人们对他的好奇,在我们看来他的举动是很奇怪,不过是符合人类心理的。” “云照是这么说的?” “嗯。” “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他一般只说案子的事,很少说别的。” “一件也没有说过?” “没有……哦,有一件,他说了一件跟案子无关的事。” “是什么?” 冼家敏放下筷子,“他说我和邢伟说话的方式很好,想让我进犯罪心理科工作,我哪是这块料啊,而且也名不副实啊,教我怎么说怎么做的人是你,他想请的人其实是你才对……怎么样,你想不想进犯罪心理科?” 骆天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的身手本来就好,观察能力分析能力也比别人强,如果进犯罪心理科,绝对可以成为这一行的翘楚,如果跟云照搭档,你们一定会成为现实版的福尔摩斯和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