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宛对楚之晏敞开心扉坦白以后,他似乎对她宽容了些,不像从前不高兴总要刺她两句才舒服,且还打破了他不上她家门服务施针的原则,辰时刚过。就自发的到了苏宛家里。
只是才进院子,就发现有人居然比他还早。
楚神医原本舒展优美的眉头不悦的皱了起来。
他一边皱眉,一边嚷嚷喊:“小苏,谁来了?”
立刻就见苏宛热情万分的迎了出来,“你来的正好,钱东家带了蒙顶甘露来,我不懂茶,牛嚼牡丹岂不浪费了钱东家的心意。我记得你深谙此道,快来陪钱东家论论茶道。”
楚之晏撇撇嘴,不满的瞪着她,那人谁啊,配得他相陪吗?
“钱东家你还不认识吧。他就是福兴楼的东家。”苏宛背对着屋里的钱耀礼,一边冲楚之晏挤眉弄眼,一边替他解惑。
这人世故圆滑的很,苏宛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偏偏人家来了大包小包礼物不说。言语风趣幽默,又不直接说明来意,就算她想拒绝,也没得机会拒绝,只得陪着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
“这位就是楚神医啊,哎呀,真是年轻有为。”钱耀礼满面笑容的起身相迎,“鄙人钱耀礼,初来柳城,今日能见到神医,都是托小苏的福啊。”
苏宛只是含笑不语。楚之晏得了苏宛的暗示,一进来就端上了架子,无视钱耀礼满脸褶子的殷勤笑脸,往钱耀礼原本坐着的椅子上一坐。微微一抬下巴。睥睨道:“你福兴楼的东家,跑到食香楼大师傅家里来,是何居心啊?”叉反低亡。
他的无礼,令钱耀礼的笑脸僵了一僵,随即又陪笑道:“不瞒楚神医,在下十分欣赏小苏的为人。在这里,我不是福兴楼的东家,他也不是食香楼大师傅,就是两个互相欣赏的朋友正常来往而已。近日我得了些蒙顶甘露,便带来与小苏一道品茗闲话。难得一见楚神医,神医能活死人的名头闻名久矣”
“你真把小苏当朋友?”楚之晏十分不耐的打断钱耀礼的话,揭开手旁那杯茶看了一眼,眉头便是一挑,似笑非笑的将盖子扔在桌上。
钱耀礼心中一突,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笑道:“我当然把小苏当朋友。咱们两个虽然年纪相差大了些,但彼此十分投契,对吧小苏?”
什么投契,哪里投契了?一大早不请自来,占用她的宝贵时间不说,东拉西扯的半天扯不到正题上,对她各种暗示假装不懂,脸皮厚的她都甘拜下风了。
但嘴上却不得不客气的笑道:“是,钱东家是极有风度又见多识广的。”
“我就说你这人头脑简单,容易被有心人欺骗利用你还不信!”楚之晏指着苏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什么蒙顶甘露,别人说你就信啊。我告诉你,这不过是街面上稍好一些的普通茶叶而已。还蒙顶甘露呢,一个福兴楼的东家买得起御贡之物,真真是笑掉了人的大牙!”
钱耀礼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这,这的确是上等的蒙顶甘露”
“你见过吗你就的确是,还上等呢。”楚之晏不屑的撇唇,直接从茶杯里捞起两根茶叶来,眯缝着眼看钱耀礼,“蒙顶甘露紧凑多银毫,外形浅绿油润,形状纤细,叶整芽全,香气高爽鲜嫩。”
他纡尊降贵般闻一闻茶杯,摇了摇头,又指着杯里的茶水继续嘲讽道:“真正的蒙顶甘露茶汤似甘露,碧青微黄,透明清亮。沏二遍时,越发鲜醇甘美。小苏,你告诉我,这是沏几遍了?”
苏宛同情的看一眼钱耀礼再难维持微笑的脸色,老老实实回答:“这是第三遍了。”
茶都沏了三遍了,他还不走,就不要怪她放楚神医来发大招了。
“才三遍就已经无色无味成这样,钱东家你也真好意思说这是蒙顶甘露?”楚之晏不屑的嗤笑道,“真是打量小苏人笨,这都欺上门了啊。”
“神医误会了。”钱耀礼神色几变,却到底忍了下去。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而眼前这一个医术又是被吹捧的出神入化的,自然不能轻易得罪了去,只好将一口老血咽回去,“这茶,的确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因将小苏当知己好友,这才拿了来,谁想唉,我也是被人给骗了呀。”
诚如楚之晏所言,这并非是蒙顶甘露,他一个商人,就算后台再硬,也弄不到这御贡之物。不过是上次来时,见苏宛对茶之一道所懂不多,这才想蒙骗一番。当然他的本意只是想着,将这茶叶说的越高档,就说明他心里越是看重苏宛。没想到却被楚之晏毫不客气的揭穿了,弄了个天大的没脸。
钱耀礼忍了气,面上带了歉意的笑,转而对苏宛抱拳道:“小苏,我本是想与你一道分享好物,不想却遇到这种事。实在是我识人不清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真是”
到底是吃盐比苏宛吃饭还多,老家伙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了出去,把自己从一个欺骗者塑造成了受害者,如此的自然纯熟,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苏宛当然不会揭穿他,还扮着红脸安慰他:“钱东家别自责了,这事你也是被人骗了,还是被信任的朋友。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钱东家你也要想开些,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钱耀礼又惭愧了好几声,看一眼楚之晏稳坐如泰山的模样,知道此行目的终难达成,只得遗憾告辞。
苏宛将人送走,回头笑眯眯的跟楚之晏道谢:“幸好你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要墨迹多久。老油子一点都不老实,扯东扯西的想套我话呢。”
“就这么个人,你不喜欢直接撵出去,或者门都不给他开,不就烦不到你了。”楚之晏白她一眼,两根手指嫌弃的将钱耀礼喝过的那只茶杯丢了出去。
苏宛急吼吼的去抢救,虽然这套茶具是钱耀礼送的,但的确是好东西啊,用来待客很拿得出手的好吗?茶杯本无辜,且扔了就不成套了,多可惜啊。
“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苏宛成功抱住楚之晏的手臂,夺下了那只差点成碎渣的茶杯,小心放好了,才接着道:“此人一看就心术不正,不是有句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么。我还要在柳城讨生活,不用得罪人最好。而且,这钱耀礼应该很不简单,你想啊,他一个外来的人,一来就敢抢跟柳城老字号食香楼叫板,没个依仗,他敢这么嚣张?”
这也是苏宛轻易不愿得罪钱耀礼的原因,表面上能敷衍过去,她就绝不会与钱耀礼撕破脸不客气,多一个敌人对目前麻烦缠身的她可没有半点好处。
楚之晏想了想,“你要是不放心,我让人查一查他的底。”
苏宛正要说算了,楚之晏已经拍板道:“行,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不过我瞧着那老家伙不会这样轻易放弃,他再找来你又该怎么办?”
“装傻,敷衍,哪样行得通就用哪样。”苏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不为所动,他还能强迫我去福兴楼不成?我瞧他胆子也没那么大。”
两人就钱耀礼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谁也没有认真将他放在心上。
“小诺人呢,我来了这半天了他也没出来跟我问好。”
“去隔壁玩了,昨天没去酒楼,今天要早点过去,咱们现在就施针吧。”苏宛惦记着酒楼的生意,怎么说也是一成红利呢。
楚之晏没有异议,起身跟她进了屋。
午时,正是客人高峰期,苏宛正忙得脚不沾地,一面做菜还要一面指导另两位厨师做菜,正说着油爆双脆对火候惊呼严苛的要求时,江小鱼跑了进来,“小苏师傅,蔷薇轩的客人请你过去一下。”
苏宛皱眉,她这里忙得丢不开手,便打发江小鱼道:“我这里忙得很,你请东家过去应付吧。”
江小鱼没动:“东家去过了,客人非见你不可。”
苏宛有些恼火,不过回想了一下蔷薇轩点的菜,少说也有十两银子进账,她这才不情愿的放下锅铲,解了围裙洗手,“什么人啊?”
“是位女客人。”
女的?苏宛一边疑惑,一边上了二楼的蔷薇轩。
敲门,苏宛立在门口等着。门很快打开,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将她迎了进去。
转过屏风,苏宛一眼就认出了正举杯喝茶的少女。
不是谢琅嬛又是哪个!
可她不好好在楚宅呆着,跑到这儿来找她干什么?
苏宛心里狐疑,面上带着客套的笑:“谢姑娘,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因苏宛见过谢琅嬛的真容,又是在室内,谢琅嬛便没有费事的带着帷纱。
她今日穿一件橘红色衣裙,前襟绣着白玉兰,领口处缀着几粒晶莹圆润足有小拇指大小的南海珍珠。雪白的珠子一粒粒缀在簇新的缎面儿上,显得很是惹眼。她腰间系着一条紫金腰带,同色宫绦上也缀着为数不少的珍珠。乌发梳成流云髻,鬓角插着几朵赤金嵌红宝石的簪花。
她本就生的美丽,这一身妆扮不但富贵优雅,更趁出了少女的娇美俏丽来。
美人儿怎么打扮都养眼啊,苏宛一边欣赏一边感叹。
谢琅嬛矜持微笑着道:“苏公子,请坐吧。”
即便她的笑容看似很真诚,但这种纡尊降贵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任她面上如何亲切,只让人感觉到她的高高在上。
苏宛心里不太痛快,但仍依言坐下了,“不知谢姑娘特意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谢琅嬛放下茶杯,略顿了顿,才歉意的笑道:“苏公子原在楚宅住的好好的,突然仓促搬出去,可是因为我们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