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那边的事情尚未完结,但阿若也做完了自己需要做的,对方也便如约放芙萝拉离开。连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只有离开前电话中长久的沉默,大概,不会再有联系了。需要的解释,她已经付诸信纸,若是她还深爱海比斯,终究会理解的。 重阳祭当日,他们如约前往李家,阿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与云雀一道直接前往道家的后山。 枫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出现,笑着在前方引路。这是云雀第一次进入到这个地方,往年虽然也有不得不前往这里的时候,但是却从未被引进此处。阿若对于此处看起来熟悉至极,大抵,这里的一切已经刻入她骨血之中。身处羊肠小道,阿若看两旁藤萝薜荔如瀑布倾泻,间杂碎花隐隐生香,鸟雀低徊而过,一声脆鸣在幽林间回响,往昔如梦如幻。 注意到这一点的云雀握紧她的手,源自手上的痛感让阿若从游离的记忆中抽身而出——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途。 “到了。”枫开口。 道路尽头,一道瀑布飞垂而下,轰鸣作响。 “走吧!”没有任何犹豫,阿若举步。 “那么云雀君便随我来好了。”枫的视线扫过云雀,含笑的眼神像是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云雀挑眉笑了笑,若是旁的熟悉他的人早找了个桌子蹲下去躲着了,怕是连现在他所谓的顶头上司沢田纲吉也不会例外,枫却是半点不在意。 这样的情况在预料之中,云雀终究按捺下脾气,随着枫沿着瀑布旁的小路离开,前往附近的休息处。离开之前,抓紧阿若的左手:“记住你说过的话。” 四周再无人声,对于这个占据了自己不少幼年记忆的地方,阿若多少是有些怀念的,阖了双目倾听那些细微的响动,若非是今日这般必须做出决断的状况,或许自己真得会恋恋不舍吧,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阿若深吸一口气,举步前行,瀑布在她面前分流而开,露出另外一片天地,并非洞府的阴森,相反,阳光普照下,身后瀑布飞流直下而形成的霓虹让这里显得美丽动人,流水两岸夹着翠竹百竿,飒飒而动,一派幽丽景致——那道瀑布是一道结界。 “阿若,你终于来了。”李让坐在流水旁的绿地上,他的样貌与七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长老!”阿若在李让面前站定,点头示意。 “坐下吧,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李让看着阿若,目光温和,“人老了,看着年轻人便总觉得高兴。” 阿若盘膝坐下。 “你这孩子,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头吧。”他细细打量阿若,“不过你从小性子就倔,是吃了苦也不会说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长老,您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同辈的人之中你一向是最优秀的,不,你比他们优秀很多。所以,继承人这个位置,我从未想过要交给别人。你也清楚,所以当年才会跑得那么快。”他叹了口气,“你一直都很固执,很固执。但是这次的事情由不得你任性,你也清楚吧,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你会被毁掉。” “我很清楚。”阿若面上淡淡,“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不能采取措施阻止她身上的灵力的扩散的话,恐怕很快已经不具备任何对抗妖的能力的她就会成为所有妖的攻击目标,到那时候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吗?” “是,也不是。”阿若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一般,表情变得柔和,“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能够两人并行的道路,也是因为追寻我自己的‘道’。” “看来这七年并未让你体会出你的‘道’究竟在哪里偏离了正轨。李家需要一个强大的继承人。灵术师的一切在十年前就开始改变,其他三家卷入尘世太深,我们必须做出什么才能贯彻属于道家的‘道’,维持人类与妖的平衡,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就是您的期待吗?”阿若忽然笑出了声, “若是没有遇见恭弥,我或许会迷惑吧。但,认为道家的‘道’是维持世间平衡的唯一办法这一点从一开始就错了。 ——做出最后的决断的不是您,而是那位大人吧。” 话语最后突然的转折让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果然不愧是那位大人选中的人。”阿若眼中的笃定让坐在她对面的长老忽然明白,眼前的人真的已经成长到脱离他的控制。 “阿若,你还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但是并没有往日所见的那般嬉笑的语气,像是藏在岁月里洗练过一般,藏着深远的时间。 “大人!”李让肃身而立,对着那位自称为李家家臣的千年狐妖。 阿若仍然坐在那里,谜底果如自己所料,却也没有猜中之后的喜悦之感,懒懒地双手撑地向后仰了仰,还真是可怕的存在啊! “枫,抑或真正的李让?”在道家漫长的时光中名为李让的人有很多,但李让,从来唯那一人,因为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达到他的高度。这一点阿若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而在将他与枫联系起来之后,更加明白这个名字后面的强大与可怕之处。李让,从来唯有一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以枫的身份,隐藏在李家那一位位长老后面,执掌一切。 枫依旧笑意安然,像是不认为阿若捅破的是一个多大的秘密:“对待长辈可不能用这样的礼节。”枫,又或者说李让在阿若对面坐下,示意长老,另一位“李让”离开。 “您并不担心我泄露这个秘密。”阿若淡淡道,并非惊讶,只是陈述。 “因为你足够清醒和理智。”追求长生不死的帝王已经死去,但人类在本性中渴求着更为长久的生命,灵术师亦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更为执着,毕竟见识过妖怪的漫长生命后,如何能无动于衷。在灵术师的历史中,不乏此类腥风血雨。李让的长生不死只是私底下的传言,而没有作为他最伟大的成就彪炳史册,多少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这也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为什么?”阿若面对着这个几乎算是道家开创后千年来最伟大的,超越了生死,涉过千年时光的人物,问,“我并不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承担你的期待。” 李让笑了笑,看着阿若,由于灵力的恢复,她的身体状态逐渐回到之前的状况,虚弱不堪,此刻便连脸色都是惨白,却依然固执:“你很像我。”他就像是怀念一样,眼光透过阿若看向渺无边际的虚空,简直和年轻的时候的他一模一样,一样天赋异禀,一样被命运捉弄,甚至连脾气都那么相似。 “虽然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脱离轮回的,但是我并不想走上这一条路。” “阿若,你不疑惑——自己的极限?”他的话语里含着诱惑,如果是多年前的自己或许真的会因为好奇而一步一步踏入对方的陷阱。 “我还记得,您的名字的由来。”阿若忽然道,“盈,不可久也。方有‘让’一字。如今却要让我来越过这条界限?” “若是不达到那个境界,又如何能超脱本身,盈虚之道,若不曾真正触及,只是空言。” “但那并非我追求的道。”阿若目光坚定,“而您所如今所行的道也真正是当初的您所想要到达的吗?”她握拳举在李让面前,而后松开,在她掌心躺着的是一个尾端为泪滴状蓝色晶体的耳坠。 并不是特别的模样,却使得李让短暂沉默,笑意亦烟消云散:“你果然是为了这个前往昆仑。” 若是熟悉李让的故事,便不会不知道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触犯规则而不得不远避昆仑。传说中,他们的定情信物便是一双耳坠,一个在她离开时给了李让,一个被她带上了最后的藏身所。 “怪不得你的灵力会提前恢复,原来已经去过那里,不过你倒也有胆,去过那里又离开,少不得要把那里的人惹恼了,断了自己最后一条退路。”他恢复戏谑模样。 “人总要有赌一把的勇气,不是吗?”阿若反问。 李让从她手中接过耳坠,笑容愉悦:“那你有没有勇气去赌一赌,凭借你对云雀的感情,能不能将你带回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