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扫地出门 聂杏儿自是有自己的理由,但归根结底,还是看聂芸娘不顺眼。 她皱眉:“咱们家住得好好的,凭什么她说让搬就搬啊!” 聂孙氏讪讪,“这不是给她抓着了把柄,说是要把我告到官府,让大老爷打我板子呢。芸娘是宫里头出来的,说不得认识那知县,要真闹到衙门,还不把你娘我打个半死。” 聂杏儿怒道,“她敢!” “乖女儿,就算是不到衙门里去,沈恒安那个恶小子也不会放过咱们的。”聂孙氏想起男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打了颤,“要不,咱还是搬吧!” 没等聂孙氏把女儿说服,谢庆已然敲着响锣领着村人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聂家。 这一回,聂孙氏也是骑虎难下,当即撂下话来,“你想想,聂芸娘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你能落着什么好,往后还怎么在村里头立足。” 聂杏儿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二柱子还见天地去林婶子的鸡窝里摸鸡蛋呢,都被撞见好几回,顶多骂两句,也没能怎么着。” 聂孙氏还想说什么,外头已经有相熟的妇人来喊她,她应了一声,低声骂道:“那个小娼妇逼我,你也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聂杏儿见聂孙氏火了,才说了实话,“我就是不想让聂芸娘太得意!” “杏儿,听娘一句劝,咱先让她这一回,等到这事儿平息过去,有的是收拾她的法子。” 聂孙氏本就是那不肯吃亏的人,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更何况,沈恒安还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盯着。 地契房契是攥在聂孙氏手里头的,当着谢有金的面儿,她把这些都给了聂芸娘。 不少村人疑惑,这孙杏花可不是好拿捏的性子,怎么肯乖乖地交出房契地契,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更多的人,则是根本不信聂孙氏会搬出去。 腊月初八,宜修造、动土、移徙、入宅。 一大早,沈恒安便如同个门神似的杵在聂家门口,仿佛无声地催促。 聂桃儿出来洗脸,看了一眼,吓得急匆匆抱着盆子回了里屋,脚底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盆子,水撒了一地,惹来聂孙氏一阵骂。 聂明湛刚穿好衣裳,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见着沈恒安,咧着嘴笑,“沈哥哥是来我们家吃腊八粥的吗?阿姐今天说是要用宫里头的法子做给我吃呢,等得我都饿了。” 沈恒安笑着,从衣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他手里,“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聂明湛打开油纸,露出两块四四方方印着祥云纹的点心,寻常人家做不出这花样来,一瞧就知道是镇上点心铺子里的东西。 小家伙儿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阿姐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那你阿姐有没有同你说,一片好心被拒绝,沈哥哥可是会伤心的。”沈恒安笑。 聂明湛想吃,又记着阿姐的话,一时间纠结不已。 厨房里的聂芸娘听到两人在外头说话,心中颇觉好笑,扬声道,“吃吧,你沈哥哥算不得外人。” 沈恒安心中微微一动,挽了衣袖踏进厨房,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聂芸娘吓了一跳。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沈恒安明显瞧着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么如此不讲究。 她婉拒了男人想要帮忙的意思,赶他去外头同明湛玩耍,“仔细别让他碰水,昨儿偷偷玩水,弄湿了棉裤,还不敢同我说,冻得跟筛糠似的,在炕上烘了一晚上才缓过来劲儿。” 聂明湛小声同沈恒安讲,“我怕阿姐以为我尿裤子了。” 沈恒安憋着笑,揉了揉他的头,道:“怎么会,你老实同芸娘说,她不会误会的。” 聂芸娘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一大一小聊得开心,便放心地忙活起来。 米是昨儿夜里就洗好的,几样干果也早就剥皮、去核泡了起来,值当一提的是,这里头有一样是龙眼干。 龙眼产自东南沿海一带,别说永宁镇这样的小地方没得卖的,就算青阳县乃至长河郡,恐怕也无法轻易寻得。 聂芸娘在宫里头有幸见过几回,采买干货的时候才一眼认出了被堆在角落里的龙眼,是有行商千里迢迢地弄回来,不想这北地竟无人识得。掌柜的见芸娘买的东西多,便连搭带送地给了她。 昔年在宫中,芸娘在椒房殿小厨房里打过下手,是以虽然不曾得母亲教导,也并非五谷不分。 掀开锅盖,大铁锅中的粥滚开,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聂芸娘将锅换到另一边,用灶下的小火煨着,这才准备炒菜。 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都是入冬前埋下的萝卜白菜,聂芸娘舍得放油,自然菜香四溢。 聂杏儿闻着味出来,揉着惺忪地睡眼到了厨房,打了个哈欠问:“娘,你今儿做什么好吃食呢?” 话音刚落,便撞上了聂芸娘回头看她的目光,顿时脸一沉,“怎么是你,我娘呢?” “二婶这会儿怕是在屋里头收拾东西呢。” 聂芸娘将粥盛出来,喊聂明湛和沈恒安过来端饭,又往锅里添了些水,借着灶下还没灭的火将凉水温热,好等会儿洗碗。 聂孙氏在屋子里磨蹭了半晌才出来。 她今儿本来是想着装病不搬的。 虽然那日她壮士断腕般地将地契房契换给了聂芸娘,可真到要搬的时候,她还是不甘心。 这大热炕,厚被子,煮饭的灶、储水的瓮、前院的菜地、后院的水窖,都是自家没有的,重新置办起来,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偏偏聂桃儿一出去就撞见了沈恒安,聂孙氏心知,这一回,恐怕不搬都由不得自己了。 果不然,吃罢腊八粥,沈恒安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漆黑浑圆的眼珠子瞪着自己看,聂孙氏不敢多留,忙回房归置东西去了。 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聂孙氏两口子的家当,真收拾起来也不少。 前前后后三大箱,和聂桃儿那只塞了几身衣裳的包袱,可谓是天壤之别。 沈恒安眉头一皱,看向聂芸娘,低声道:“我瞧着他们不像是能攒下这么些家当的人,莫不是拿了你爹娘的东西?” “无妨,我娘房里的大件我都拾掇了,余下的不过是些衣裳首饰之类的玩意儿,他们若真是偷偷拿了,除非别穿戴出来,否则我瞧见一回扒一回,只要他们不嫌丢人。”聂芸娘回来这些时日,渐也同村人混熟了,知道她在宫里头的行事手段对付不了聂孙氏这种人,便干脆爽快些。 芸娘这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聂孙氏听到后,脸色一白,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几句杀千刀的小娘皮。 她并没有仔细想,若是聂芸娘真心计较,早就开箱查看了,还用得着这样吓唬吗? 倒是沈恒安轻抿薄唇,道:“你还是心软。” “在宫里的时候,习惯了与人为善。”聂芸娘不愿多谈这些,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你那院子墙已经起好了?” 沈恒安点头,“等盖了瓦,再用草木烘一烘,年前就能住进去了。” “泥瓦匠做活可精细?”聂芸娘打算等过了年修葺房屋,本还发愁去哪儿寻匠人,听沈恒安这话,觉得倒不如趁着年前,直接将房子修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聂孙氏两口子来回,将三个箱笼全都搬到了隔壁,聂桃儿站在东厢房的屋檐下,怯怯地叫她姐。 屋里头没人应声,聂杏儿是打定了主意不搬,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踢了躺在炕头上的牛二柱一脚,“你去外头,跟那姓沈的好好理论理论。” 牛二柱见着沈恒安,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把身子蜷成绿豆大,哪里敢出去同他叫板。 但在自家媳妇面前,他又不肯丢了面子,咕哝道:“要去你去,我才不去,这是咱自家事儿,跟他一个外人,说得着吗?” 夫妇俩相互推卸,聂桃儿在窗边听着,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沈恒安一眼,眼眶中盈满了泪,低低地道:“大姐,姐夫,你们快出来吧,我害怕……” 她话还没说话,只见那令人惧怕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一脚踹开了房门。 炕上的聂杏儿和牛二柱吓了不行,一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一个缩在床角,头都快塞进裤裆里去了。 “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好东西滚过去,要是不走,就别怪我亲自动手。”沈恒安看着这两个怂包软蛋,嗤笑一声,也不走,就站在那儿大大咧咧地等着,仿佛等着给犯人行刑的刽子手一般,一到时间,便手起刀落。 聂杏儿和牛二柱不敢反抗,瑟瑟缩缩地爬起来收拾东西,可那些东西又怎是一时半刻拾掇得完的。 沈恒安叫聂桃儿进来给他们帮忙,小姑娘吓得边哭边帮着归置,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细听了半晌才弄明白她是在说,“别打我别打我……” 半个时辰过后,沈恒安连人带东西彻底扫地出门,末了,还向聂芸娘邀功道:“这回能松口气了吧。我忙活这一通,又觉得有些饿了,晌午咱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