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1)人人有点神经症首页

对袁希灿来说,每一天工作的开始几乎都大同小异,没什么两样。    八点一刻钟,她总是能很好地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她工作的单位打卡,来这么早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单位的食堂不但提供早餐和中餐,而且价格还特别实惠,两元钱就能吃到饱,还能拿个新鲜可口的水果当额外的零嘴。    食堂里坐着一群他们街道各个科室的主任科员,大家都捧着自己的饭盒,一边慢悠悠地吃早点一边看着食堂里的电视。袁希灿端着自己才从大厨房里打来的餐点,走进食堂里四处张望企图寻找一个清净点的位置。坦白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她最不自在的时候,来这里工作也好几个月了,可她仍隐隐有种自己似乎跟这里不是一路人的感觉,就像……她只是一个外来者。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社会分类,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基于社会刻板印象而给各个群体进行不同类别的划分,同类之间会比较容易找到归属感,而异类则反之。    几乎每个桌子都坐了人,不过并没有坐满,袁希灿不习惯并桌,拿着自己手中的饭盒显得有些踌躇,恰好跟她同一个科室的妇联主任周玉珍吃完早点站了起来,笑着朝她招了下手:“小袁,你还没吃吧?过来吧!”说罢便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她,自己端着饭盒走了,袁希灿连连向她道谢。    坐在空空的桌前,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里是A市青远区下辖的其中一个街道晴光街办事处,也是她工作的地方。晴光街在A市可以说是出了名的,不但多次获得过先进单位表彰,而且很多改革试点的举措往往都是从这里试点并推行的,算得上是市里的一个典型示范单位。    再怎么先进,很多东西还是很难在一夕之间就改变的。袁希灿埋头喝着打来的稀粥,暗忖。比如说对待这个体制内体制外人员的问题。    作为由青远区司法局统一组织招聘进来的社会调解员其中的一员,其实袁希灿并不是很满意自己在这个单位的工作环境,但是,就事论事地说,以她一个刚毕业的应届生,虽然有志从事心理咨询师,但她一没拿到心理咨询师二级的资格证,二没达到现在心理咨询师普遍需要达到的学历,更不用谈她的工作经验,能够在今年的A市司法局招聘上打败一路求职竞争对手,竞聘上这个晴光街的调解员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了。    她觉得,先在这里安身立命,再来图自己以后一步步的职业发展,可能才是最靠谱的规划,毕竟——除了自己,她谁也没法依靠。    快到八点半正式上班的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她也收拾了自己的饭盒,冲洗一番之后便回了她工作的科室——晴光街调解室。    据说以前晴光街的调解部门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而且还不是很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有什么上访居民群众来了,能推的推,能拦的拦,甚至态度还不好,高高在上地对这些因为各种原因来诉苦的普通老百姓冷脸相向、爱搭不理,官僚主义一览无遗。    不过时代在变化。“为人民服务”已经不单单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至少也要体现在各个机关部门的行动里,尤其现在的中国公民也早已不是过去的那种愚昧无知容易打发的普罗大众,所以如何处理日益增多的来访群众,如何解决日益增多的居民群众之间的矛盾,已经成为了摆在官员领导面前一个不能不面对的问题。    袁希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招进来的,而且是作为调解咨询员的身份。如今,晴光街调解室十分可喜的由从前的一个人变成了由好几个科室的人员组成,比如妇联的周玉珍主任、工会的刘和平主席、从晴光街下辖社区借调来的调解员张家凯以及刚刚从社会招聘进来的咨询员袁希灿。因为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晴光街的书记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划给了他们一间相当宽敞的办公室,跟从前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袁希灿刚走进调解室,就看到周玉珍拿着自己的茶杯半耷着眉毛往外走,一看见她,眼睛眨了下,淡笑着道:“小袁啊,我去倒杯水。”语气显得格外客气。    她下意识地也笑了笑,没说什么。还没想干嘛不自己烧壶水还要特意跑食堂那边去打水,很快她便明白了,就在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走廊外慢慢走了进来。    望着那个一头卷发,打扮得挺时髦却一脸郁气的女人,她不觉愣住了。    原来……周玉珍是为了躲她。袁希灿看清楚来人的身份时,瞬间便明白了周玉珍为什么是那种反应。    “那个,周主任呢?”女人似乎对这里已经十分熟稔,打量了办公室一圈后,开口便问。    “她去打水了,”袁希灿好整以暇地对她笑了一下,礼貌地招呼道:“你先坐会儿吧。”    她知道这个女人。她叫张慧芬,是他们晴光街下某个社区的居民,曾经不止一次地来他们这里寻求调解,也算是他们这里的知名人物了。    不过,看周玉珍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与其说她是这里的知名人物,还不如说她是一个让他们万分头疼的人物。    按照惯例,像张慧芬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周玉珍来负责接待和调解的,毕竟涉及到她的婚姻和情感问题,袁希灿来这里不久,还没有跟她直接接触过,但她看过她的档案资料。    张慧芬,今年32岁,本地居民,五年前跟她的丈夫刘先生结婚,并育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据她说两年前她老公刘先生出轨,而且外遇对象还闹到了她家里来,声称她跟刘先生已经玩够了,要把她老公还给她,这一下就像捅到了马蜂窝。    外遇对象找上门,张慧芬才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暗通款曲一年多,而且还是在她怀着儿子和刚生下儿子的那段时间,张慧芬又惊又气,一心要跟刘先生把事情说清楚。出乎她意料的是,刘先生一脸悔意地说他早就想跟这个女人分手,但麻烦在于这个女人是他直属上级的女儿,已经离异很多年,她当时勾引他的时候他本想逢场作戏一下,哪知道现在想甩开她却发现是个烫手山芋。    老公想回归家庭,外遇对象时不时地来原配这里闹,原配想跟老公离婚,却又舍不得才四岁的儿子,想好好地过日子,但外遇对象又不肯放过他们,这才是张慧芬目前最大的难题。    无怪乎这位张女士总是时不时地来向他们这里求助,但凡遇到这种问题的人都会像陷入绝境。    周玉珍之前已经接待过她很多次了,坦白说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把人杀了吧?所以她现在只要一看到她就无比的头痛。    袁希灿招呼张慧芬坐下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她一边整理着自己桌上的文件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在沙发上显得有些麻木的张慧芬,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    对于张慧芬的问题,周玉珍的态度她是知道的,还有他们单位的其他人。基本上,没有哪个觉得张慧芬现在的日子不能过了,更没有哪个劝过张慧芬跟她的老公离婚,原因显而易见——他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而且刘先生都悔改了,还要他怎么样呢?    张慧芬一次次地来他们调解室诉苦、抱怨,刚开始大家还对她充满同情,和她一起同仇敌忾,但慢慢地就开始厌烦了、不想再听她那些祥林嫂一样的陈腔滥调了,说实在的,比她更惨的更不幸的大有人在,怎么她就这么矫情这么喜欢钻牛角尖呢?既然他们的劝说她又不肯听,那就干脆躲开吧,她抱怨一会儿总会走的,毕竟——    天又不是真的塌下来。    于是,周玉珍借着打水远远地逃开了,剩下袁希灿和张慧芬就待在这个调解室里。张家凯最近在跟一件离异夫妻拆迁房子分割的案子,对于这件事只能爱莫能助地一笑,工会主席刘和平身兼工会和调解两边的事,这种涉及女性婚姻情感的问题他也不方便插手。    望着张慧芬那双看上去似乎越来越恍惚的双眸,袁希灿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向她:“周主任可能过一会儿回来,要不要我给你去倒杯茶?”她试着打破她们之间的隔阂和沉默。    张慧芬闻言瞄了她一眼,直觉地摇了摇头,好像并没打算跟她说什么。    她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杵,依然笑得很温和,“我叫袁希灿,是这里的咨询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她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    这次张慧芬稍微认真多打量了她半晌,从她的脸到她的脚,不过袁希灿很敏锐地注意到,张慧芬是用眼角在看她的,而且一边看嘴角一边下垂,对她的认同和兴趣显然并不是很大。    “周主任呢?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末了,张慧芬有些不耐烦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一副准备站起来的样子。    袁希灿定定地瞄着她,忽然弯唇一笑,抬手往外一指,“这样吧,我带你去找她,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说。    张慧芬想也不想便站了起来,跟着她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