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阁。 景瑜阁在未央宫边角,其建筑高于其他宫室。大燕都城所在地严冬之时寒冷无比,本意是建暖阁,但前朝皇帝担忧皇子难以居安思危,便把景瑜阁的台阶加高到八级,这样高起的宫室,让人每走一步变的小心谨慎。 梓成缓缓迈向一级级台阶,硬着头皮走进宫室中,自打那日管世练让她感觉有些调戏她的意味时,她就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出生低贱,但她平日里最恨便是别人对她动手动脚,因着如此,她自那以后一直不愿意见他。 “公子,莫伤心了。”梓成的话打断了沉浸在丧母之痛的管世练。他慌忙藏起玉佩,擦了擦泪,正颜道:“何事” “娘娘那边吩咐人领公子熟略六宫,就在今个午后。”梓成带着些试探的口吻,公子自夫人过世后,性情就变得反复无常,自己保不齐会触着霉头,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管世练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便挥袖吩咐她下去。 “是。”梓成略行礼就疾步离开了。 梓成离开后管世练便无力的躺在软榻上,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玉佩,眼泪又不自觉的掉下来,几滴滑落在玉佩的龙纹上,泪水瞬间填满了整段凹纹。 “母亲……母亲……”管世练哽咽道,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手足无措不断的擦着滴落在玉佩的泪水,可是仿佛怎么也无能为力。宫中忌讳哭声,他紧紧捏着玉佩,双肩不自觉的颤抖,极力压抑着即将溢出的哭声。 那泪水有恨意,恨自己无用不能保护母亲,恨管府的人让他们母子俩受尽了苦楚。有悲伤,悲母亲早早便弃他而去,悲自己前途不明……在这样的地方,连哭都不能是自主,什么事都是逼自己做,逼自己寄人篱下,逼自己谄媚讨好,逼自己乐意做一直厌恶的事。 难受吗,嗯这样活着难受吗,管世练。他冷笑着不停在心中质问自己。凭什么只让自己受尽了委屈如果管家人帮着管家人扳倒管家人,会不会很有趣想到这,管世练反而悲极生乐起来。 午后。 “公子,娘娘的凤藻宫公子想必是知道的,三殿下跟着娘娘住在遥渚殿,公主殿下独居在钟粹宫。”凤藻宫掌事公公领着他在凤藻宫门口介绍道。 “公主为何要独居宫室”管世练疑惑道,公主尚未成年,按道理应该依母而住,独掌一宫,不合礼数。 “三殿下逐渐大了,公主疼惜幼弟,觉得三殿下需要大点的地方,便搬了出去。”掌事公公眯着眼笑道。 管世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约摸是公主嫌小,便气哄哄搬出去。又想起来初次见到公主教训将军独子的模样,那行为做派……他强忍住嘴角的笑意。 “公主平时喜爱些什么东西”管世练侧首问道。 “这……”掌事公公有些迟疑。 “公公莫要误会了,世练忝居表哥,初次见面,可不得带些礼物,父亲也一直教我礼节,世练不敢忘。”管世练抬首作揖道。 “公主赤子之心,公子想些新鲜玩意即可。”掌事公公仍保持刚才的距离,眯着眼说道。 “不远处便是公主的钟粹宫,公子可要先去”掌事公公又是眯着眼微笑道。 “不必了,世练下次带礼物去叨扰公主。”管世练轻描淡写的推脱道。他不想再问下去,一提到有关公主的事,掌事公公就眯着眼同他说话,让他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这令人十分不舒服,索性不问了。 从掌事公公嘴里只能套出公主喜欢新鲜玩意,这等鸡肋的话,管世练心里泛过一阵冷笑,这话暂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贪玩定是没错了。只是不知这位表妹脾性如何,对自己而言还是不太好对付。管世练略微皱了下眉头,仔细盘算起来。 掌事公公看着正在出神的管世练,轻咳一声,“前面是衍庆宫,还请公子随奴来。”掌事公公略微颔首恭请道。 管世练方才醒悟道,拱手笑道:“因想着给公主的礼物,未曾注意到公公还有要事在身,是世练失礼了。” 衍庆宫门前。 “这宫室,似乎无人居住。”看着禁闭的大门和仅有的两个守卫,管世练不禁觉得与方才热热闹闹的凤藻宫形成鲜明对比 。贵妃如今炙手可热,贵妃近旁的宫殿却十分冷清,不应当的事,还是说这宫里有什么犯了忌讳的事…… “这是先皇后的居所,皇后仙逝后,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伤心不已,至今未立他人为后。” 皇后按掌事公公所言,皇后生前颇受尊重,死后的宫室也不该像冷宫一样。 “皇后缘何仙逝”管世练接着问道。 掌事公公偷瞧了四周,确认无人在旁后才弯腰靠在管世练耳边说:“听说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长期梦魇缠身,半夜吞金而亡的。”听当时值夜的宫人讲,皇后娘娘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姿势十分扭曲,面色和唇色都极其苍白,发现她的两个宫人,有一个看见了直接当场晕死过去……跟着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他是见过的,而且皇后死后她便在宫中销声匿迹,没了下落。 “皇后娘娘生前待我们这些宫人很仁厚,可惜年纪轻轻便去了。”掌事公公哀叹一声道。 “那贵妃娘娘为何会住在附近,不忌讳吗”管世练疑问道。 “法师说贵妃娘娘八字重,能压的住,便迁到凤藻宫来了。”掌事公公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不屑。其实当年贵妃只是位昭仪,皇后自病以来便人心惶惶,皇后去世后衍庆宫更无人敢近,那位陈淑妃找来法师硬说贵妃八字重,说的皇上一道圣旨贵妃给迁了过去,害得贵妃整天抱着公主担惊受怕。好在陈淑妃坏事做尽被皇上一杯毒酒赐死,不然如今得生出多少风波来。 管世练沉默了,这宫中表面看起来十分宁静,却比他原本想的要腥风血雨的多。 钟粹宫。 “贵妃娘娘驾到。”一声宣驾,周翊君忙把将刚展开的红色劲装收在软枕下。 “母妃。”周翊君站起来用衣裙掩着软枕行礼道。贵妃云淡风轻的瞥了枕下一眼,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搭着她的手臂便坐下了。 “君儿,母亲打算给你修筑公主府。”管贵妃拍着她的手背说道。 “公主府这么早!”周翊君惊讶道。 “傻孩子,还有两年都要及笄了,过不了多久,可不要出嫁了吗……”管贵妃声音越说越小,只是最后轻轻的出嫁二字却如重雷劈在周翊君心上。 “母妃不想到时候给君儿准备的公主府因着时间紧迫而草草了事。”管贵妃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说道。“只好先备着。” 看着周翊君木着,管贵妃急忙解释道:“母妃不是要那么早把君儿嫁出去,只是想个君儿修个大点的府邸。” “君儿喜欢什么样的”管贵妃放柔声音问道。 周翊君不说话,低着头眼睛看向别处,殿内静寂的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才听到她细小的声音:“君儿喜欢韶华堂。” “好,就把韶华堂建在公主府里。”管贵妃险些流泪。 “那君儿在这好好休息,母亲这就吩咐下去。”管贵妃激动地起身,快步离开钟粹宫。 及笄后,出嫁是她们之间谁也无法回避的问题,依着公主的性子,怕是极难说服。与其这样不如早早的告诉她,以防她一时情急做出什么傻事。而且……皇上尚未回朝,倘若等到皇上回朝,想在公主府里做那些手脚便难了,公主府是最后的退路,哪怕到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无法全身而退,也能保住她性命无忧……管贵妃叹气,这样的事,怎样告诉她才能让她接受。 周翊君抬头看管贵妃离去的方向,母亲是不是已经找好未来的驸马了,这么着急建公主府,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凤藻宫。 天气沉闷的很,不像秋日该有的天气,管贵妃疾步走向殿内,忙让小宫女扇扇子,扇了片刻才抑制住自己烦躁的心情。 “吩咐下去,传口谕:公主极爱韶华堂,妃不忍儿终日茶饭不思,特修公主府以囊之。”管贵妃正颜道。 “是。”冷蕊告退以传口谕。 “苦了君儿了。”管贵妃松了口气,扶着额对一旁的温枝说道。 “公主会明白娘娘苦心的。”温枝安慰道。 皇上回朝必生大变,她们只能早做准备。 “娘娘。”掌事公公回来复命道。 “如何?”管贵妃直起身问道。 “公子喜怒不形于色,进退得宜。……没去钟粹宫,但是打听了公主的喜好。”掌事公公答复道。 “先看看再说。”管夫人处心积虑把他送进来,她得仔细考虑要不要用这个孩子。此事兹事体大,稍不留神便满盘皆输。 “这阵子务必寻事让四公子无暇去找君儿,人急了才会露出破绽。”管贵妃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