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是每名学生每到一所学校需要踏上的一条必由之路,也是万千学子心中抗拒和抵触的一项集体活动。 那些哪怕在烈日下能够挥汗如雨逛街打球的男生女生们,在军训面前却又仿佛柔弱到不堪一击。 八月末,秋老虎即将猖狂的时候,有人担心被晒黑,有人抱怨为什么一定要安排学生去参加军训,有人担忧于伙食,以及宿舍里的上下铺。 还有的人以上状况全部担心,但在此刻最担心的是那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郁如亦坐在车内,看着一车乌压压的人,表情生无可恋。 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一辆空调车在如此炎热的时候居然不开空调……更搞不懂既然不给开空调,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就是一辆可以自由开窗的普通车辆…… 但好在这一趟行程里没有出现从前那种三个人甚至是四个人挤两个位置的像压馅饼一样的幺蛾子规定,让她临近崩溃的心还算是有一点小小的安慰。 这一点安慰在接下来的25分钟车程中也很快耗尽,四周嘈嘈切切的声音听起来让她头大,她努力使自己与椅背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点,在心里哀嚎:这磨人而又难熬的晕车旅途啊—— 终于,在她艰难的期盼下,车队停了下来,她下车的过程中整个人都是飘的,看着两边密密麻麻的穿校服的人,她对接下来的一周军训时光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队伍被分成两列,男女生各自一列,由教官带着进了宿舍楼,八个人一间屋子,排到郁如亦这组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已经全部分配完毕。 郁如亦所在的这一间宿舍对面正对着这一层的卫生间,她乐呵呵的想,如果夜里想去厕所倒是方便了不少。 因为一切从简的缘故,郁如亦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带着各种被褥。一条床单,一条毛巾被,一个充气枕头,就是她全部的铺盖,好在这时候是夏天,不用担心夜里冷的问题。 她选了门边的下铺,把床单随随便便一铺。 选在她上铺的同学正费力的拽着褥子,郁如亦看了半晌,问,“需要帮忙吗?” 上铺的同学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谢谢,麻烦帮我整理一下床边上的地方。” 简单的修整以后,大家站在训练场上,等着分配给各自班级的教官。 郁如亦他们班的教官虽然生得矮小,但嗓门大,他在这边方队训话,隔了几个班的另一头都能听到,甚至有教官隔空喊话,“郝啸天——小点声儿——” 每当这个时候郝教官都会用更大的嗓门喊回去,“知道了——下次注意——” 接着下一刻就会用一种“我小点声儿说他们就听不见我说他们坏话了的”语气对队里的同学们说,“你们知道不?那边几个班的教官都是国防生,看他们那个软绵绵的劲儿,你们就庆幸是我训练你们吧!”说完再朝着反方向的一边努努嘴,“知道那边都是啥人不?那边的教官可都老狠了,还有一个是我当年的教官呢,那要是不听话可真打人啊,不吓唬你们。” 正说着,就听有人一声吼,但因为隔着远听不清说的什么。 郝教官一边纠正每个人的军姿,一边解释,“听见了吧?开始训人了。你们是文科班的哈?那边理科班的可都老皮了,听听听——刚来就挨训了吧!” 在郝教官看不见的地方,郁如亦悄悄抿了抿嘴唇。 25中的训练场地并不在毫无遮挡的大操场上,而是操场边上那一条也算宽阔的人行道,两边有树,树叶遮住日头洒下影影绰绰的影子,对比那边大操场的酷热,这边的凉快简直就是天堂。 郁如亦和其他同学一样一边祈祷听到休息的哨声,一边努力坚持着站军姿。 “站军姿是最轻松的时候,你们要珍惜还能站军姿的日子,以后的训练有你们受的。”郝教官站在前头说。 郁如亦站在第一排,望着前方被日头暴晒着的其他学校的新生,默默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后排喧哗声响起,是有人晕倒了。 每年军训都会有个把因为各种身体原因晕倒的同学,每个人都在心里期盼下一个晕倒的就是自己,这样就能去边上休息,免于训练之苦。 但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林羡的“运气”不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就晕倒了,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哪怕让他站在烈日炎炎的大操场上也能神采奕奕一站站一天,但他此刻就是莫名其妙的晕了,周策一边将他扶到队伍后面坐下,一边震惊的问,“不是吧?!你这也太弱了?!你看咱班女生们还都站得好好的呢!” 林羡晃了晃脑袋,朝他摆摆手。 坐在队伍后面休息养神的林羡脑海中响起昨晚花十七所说的话,“通宵使我快乐,通宵使我疯狂。”他叹了口气,想:通宵确实很爽,但是……千万不能再在明知道第二天有剧烈活动的情况下仍然坚持通宵了。 郝教官朝着他俩所在的位置吼了一嗓子,“那个——归队!” 周策不情不愿的蹭回了队里,林羡屈膝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寻找起队伍里郁如亦的身影。 后来的林羡回想起这时候,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当时他看着郁如亦的背影,傻乎乎的笑。 郁如亦只恨自己此刻身体太好,只好再一次望向在前方的操场上接受日光洗礼的同学,找回一点心理平衡。 天籁般的休息哨声想起,郝教官一声“原地休息”口令更是天籁中的天籁,郁如亦重重吐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问右边的同学,“累不累?” 右边的同学摆出一副痛苦的神情,答,“累。” “好想马上就到最后一天啊!”郁如亦感慨,然后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右边的同学说,“我叫冯翊,你是……郁如亦吧?” 郁如亦点点头,正说着,哨声再次响起,她冲着冯翊撇撇嘴,“又要开始遭罪了!” 冯翊同样撇撇嘴,点头表示赞同。 短暂休息后的林羡也归了队,郝教官站在他身前,捏了捏他的肩,说,“刚来就晕,回去打打篮球锻炼身体啊。” 林羡更郁闷了。 训练基地无时无刻不在履行着军人般的准则,比如午饭时间。 所有的同学分成两列,男生站在左边,女生排在右边,前头有教官带队,上楼,进门,一气呵成。饭堂分为好几个厅,每个厅里一进门的地方都是一条大水池,水池正前方放着几个桶,有饭有菜还有汤,再前方就是一排排摆放整齐划一的圆桌。 六个人一桌,桌上放着一个盆几个盘,大家按顺序站进去,随着教官的一声令下,每桌的第一名迅速过去打饭,然后又在教官的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迅速坐下来,拿出餐盒给自己盛饭。 在这里,训练场上有训练场的规矩,回宿舍又有宿舍的规矩,在饭桌上自然也会有饭桌间的规矩。食堂的规矩就是,每桌每人轮流负责一顿饭,包括打饭,倒剩饭,刷盘子。 第一天的时候大家都还不适应,训练基地虽然伙食不错,有肉有油水,但到底不比家里,一切只能用凑合来评价,吃得少,剩的多,动过几筷子过后大家放下餐盒面面相觑。 食不言,也是这里的规矩,在前头的教官见大家集体放下了碗筷,又是一声令下:“吃完的同学马上离开,留下值日的同学倒剩饭,刷盘子!” 郁如亦离开的时候往门口的水池边瞥了一眼,只这一眼瞬间就把她震惊了——水池里飘着剩饭剩菜,洗洁精的泡沫混杂在其间,间或还有一两个漂浮在上面的盘子…… 这都是……什么神操作? 她抽空又偷偷瞄了一眼门口的教官,教官的脸色明显的不好。 果然,没多久就听说这一轮的值日生们被狠狠训了一顿。 回了宿舍以后又得知学校的德育主任要来检查学生的行李,一旦发现有将零食和手机带来的,通通没收。 宿舍里的同学正愁眉苦脸的想着应该把带来的零食藏在什么地方,找了一圈,发现这屋子竟然干净整洁到藏无可藏。 有人打算把手机藏在枕头里,郁如亦怕麻烦,干脆就没带手机,但是她带了饼干,所以她也很惆怅。 没多久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她们这一间宿舍算是充当其冲,果然,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一瞬间郁如亦忽然知道了什么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粗犷的女声响在走廊里,“把你们的零食都拿出来!一会儿翻包别让我发现有人藏东西啊!主动上交咱们啥事儿都没有——” 然后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老师,为首的那个一头自来卷短发,不怒自威,后面跟着的两个女老师一个黑长直,一个波浪卷,一样的面色不善。 “来,从门口开始,把你们的包都打开,自己翻,我就不动手了。看到后面两个老师手里的袋子了没?”为首的自来卷老师指了指身后,“吃的都放那个袋子里,别让我说第二遍啊——” 大家认命的往里丢着零食,心里哗哗淌血。 郁如亦将零食放进袋子里的时候目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饼干面包巧克力,薯片瓜子酸奶果冻……种类还挺多,简直够开个小卖部的了。 等大家上交了零食,三个老师离开的速度之快如蝗虫过境,有人哀嚎,“我中午没怎么吃,还想着回来吃点零食补充补充能量,这下好了……晚上的夜宵也没有了,真想从这二楼直接跳下去啊!” 有人叹气,“这些东西说是等军训结束以后就让我们拿回来,但是我总觉得我们连个瓜子皮都拿不回来。” “还好……我手机藏得好,没被搜走。” “我也是我也是。” 其他人极其默契的从枕头里拿出藏着的手机,郁如亦咽了口唾沫,好家伙……敢情是就她一个人没带手机。 睡在她上铺的同学此时正一边在寝室晃悠着一边摆弄她的诺基亚N97,按键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想来是和谁聊得正嗨。 郁如亦将自己甩进床上,听着屋子里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