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村口的王大早起打水,在自家的井边发现了那个趴跪着的人,王大只以为是哪个没醒过酒来的醉鬼,便伸手将他翻转过来。
谁知这看起来软趴趴的人,手一碰上去,却僵硬得像块石头,王大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清楚那张青白里透着暗紫的了无生气的脸,他哆嗦了一下,也瘫软在了地上。
王大的儿子赶紧驾着马车去通报了镇上的巡捕房,那边还没来人,村子里闻风而来的人倒先是里里外外地围了一大圈。
没过多久,柳嫂与铁成媳妇翠芬也赶过来了,巡捕房的人这才姗姗来迟,紧接着前一晚与他一道喝酒对赌的人都被一道传讯过来。
其实没有什么好审讯,因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铁成回来时,人已喝得不省人事,偏又碰上暴雨天,一时失了平衡,被风雨卷着走,头不慎磕在王大家的井沿上,稀里糊涂便丧了命。
围观的人逐渐作鸟兽散,审的人和被审的人也都明显带着敷衍,不过例行公事地糊弄过几句也都走了。
剩下柳嫂和翠芬,一个呆呆站着,背上还驮着嗷嗷待哺的婴孩,一个红着眼圈,也是一动不动地呆立着。
王大家里无奈自认了倒霉,替她们喊来了棺材铺的人,几个人帮衬着,总算将死鬼铁成装进棺材入殓,柳嫂这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扒着棺材声泪俱下地喊着自己命苦。
铁成在时,她对这唯一的又不成器的儿子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他一死,她却哭得停不下来了,嘴里反反复复嚷着的也就是那几声话:自己命贱,年纪轻的时候丧夫,年老了又丧子,这往后又该去依靠谁?
那铁成的媳妇翠芬也哭,却只是依了礼数象征地哭了几声。
柳嫂哭得没了主心骨,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全落到翠芬肩上,她一边还要照看孩子,一边四处奔忙,倒叫人看不出来有多少伤心。
这天傍晚,红杏获知了铁成的死讯,在饭桌上小满只不过淡淡说了一声:“活该。”便不再提了。
隔着墙,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柳嫂的哭声。
红杏的病本已差不多好全了,如今听到这哭声,从前额到后脑仿佛又逐渐的有了那种害病时紧绷着的感觉。
她心里一面想着,与柳嫂毕竟是多年邻居,她又帮衬过自己许多,于情于理都该要去看看。一面却又止不住地想起那个死去的人活着时曾对自己做过的恶事,便总下不定决心。
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吃过饭,她还是没打定主意。
小满搁下碗筷,突然说道:“我去一趟隔壁。”
红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小满补一句:“去吊唁,”说完,他看着她,又说了几个字:“就我一个人去。”
她看着他显然有些不太情愿,却仍果断地走出门去,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仿佛寻到了依靠,渐渐安稳地落了下来。
夜很深了,柳嫂仍在哭,那哭声经了一天,已变得断断续续,却始终不肯停,隔着墙壁细若游丝地萦绕在耳边。
红杏心肠软,听着这哭声听得心也揪起,突然手被握住,小满靠在枕上,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暖,下意识地靠过去,轻轻依偎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