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周娟娟最近感觉可不怎么好。 她家只有一个病弱的爹,一个6岁的弟弟。家里劳动力薄弱,几乎穷得揭不开锅。幸好有几个舅舅伯父偶尔接济一下,才不至于饿死。 自懂事以来,她就很会看人眼色,虽然对自家弟弟不那么上心,但在舅舅面前却一直表现得很乖巧。因为她知道,他们的资助是她们家唯一的生存依靠,得罪不起。 她初中时被黎雅清拉进了她们的小圈子,经常一起玩的还有魏水仙和肖雨红。 但后来,她不小心知道了一件事。她亲眼目睹魏水仙当着面对黎雅清巧笑倩兮,转身后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变得极其恶毒。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好像窥探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第二天,正当她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时,魏水仙这个一向很少主动和她说话的人,居然来找她了,还给她带了一小篮鸡蛋。 她抬头看着那双狭长而平淡的眼,似乎不需要言语,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水仙要拉拢她。 魏水仙的堂哥是白遵礼的同桌,魏水仙从堂哥那里旁敲侧击,知道白遵礼不喜欢女孩子上赶着示好。越是对他表露追求的姿态,就越会让他越讨厌。只是修养让他习惯把那些情绪都掩饰起来。 所以她故意鼓动黎雅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煽动黎雅清做一切白遵礼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因为她也喜欢白遵礼。她把黎雅清当作自己的劲敌,害怕自己被比下去,所以千方百计想破坏黎雅清在白遵礼心中的印象。 而她周娟娟只要在旁边顺着魏水仙的话附和,就能从她那收到一些小礼物:一件还完好的旧衣服,一根头绳,一张可贵的粮票,甚至有时还有一小袋面粉或其他吃食…… 偶尔看着黎雅清完全信任无知无觉的眼神,她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她第一次拉住自己说话时,那像河流一样清澈的双眼。 但更多时候,她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也并没有害人,不过是顺水推舟说几句话罢了。她不想再过着吃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她需要魏水仙时不时的帮助。 但最近,她再也无法叫动黎雅清去做任何事了。就像现在,她又来约黎雅清晚上一起去社里看露天电影,黎雅清却再一次说她没时间,要帮弟弟听写生字。她看着那张没多大变化的脸,怎么也想不通黎雅清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话虽说得温和,眼神却变得坚定,反而她还经常会被她影响。 她不知道黎雅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然也不能问,只好悻悻地走了。 得知黎雅清不肯出来,魏水仙心情很坏。她之前的连番计划一直没遇到障碍,这不仅得益于她掌握了靠谱的消息,还多亏了被她忽悠的对象——黎雅清对她的足够信赖。 她讨厌她的那副长相,还好她知道白遵礼并不欣赏玫瑰一样艳丽的长相,而更喜欢清雅的水仙花——不正好是她么。 她很满意看到他对着黎雅清,那偶尔藏都藏不住的厌烦和排斥的眼神。要不是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她都想上去摸摸黎雅清的头,真心夸一句“谢谢你的衬托”。 社里每次放电影,村里男女老少基本都会去凑热闹,她本来打算到时再鼓励黎雅清上前去和白遵礼打招呼。而她只要在一旁看好戏就好了。 结果这黎雅清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不仅总是不肯出来,还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被不少人惦记的黎雅清本人,这时正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征文大赛。初稿已经写好,交给语文老师了。她还碰巧发现老师那里就有一些最近的报纸可以借给她,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也够她用了。 她谢过老师,一下课就回家先把地扫了,做好了饭,看看没什么活了,才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看书看报。 夕阳烧得火红,她今天穿着米色粗布衬衫,蓝色长裤,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和大部分村姑没什么两样。但她精致白皙的脸,秀气的下巴,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掩在粗布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却无一不彰显着她别无二致的美。 其实,村里大多数年轻小伙子,可从来都没少把目光投向越长大越美的黎雅清。但他们大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后来又听说黎姑娘有心上人了,就更是不敢说出来了自取其辱了,怕被人笑他们想吃天鹅肉。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嘴里没把门的,偶尔喜欢和兄弟吹吹牛,扯扯荤,少不得就要说到村里最好颜色的姑娘—— 泥塘边,几个小混混在石头上没形没状地坐着,偶尔捡起瓦片打几个水漂,无聊地打发时间。 “哎,那边走过的不是那个什么宋,宋妍么,她怎么又来我们村了。”李三眼尖,看到就问了。 “她外婆在我们村,这来走亲戚呗,有屁好出奇的。”陈勇吐掉嘴里的树叶,不耐烦应付蠢问题。 李三被嫌弃了也不介意,又说,“这小娘们儿一看就很骚,整天穿条白裙,看起来真有城里的女学生样。看那皮,里面大腿应该也很白……” “屁话!人家不就是城里女学生。你以为在这里的就都是村姑?”另一边隔远点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张宝钢也说话了,“不过要说白,我们村里不也有。那边那家,姓黎的。”说着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又挤了下眼睛,意思不言而喻。几个人就对视一眼,轻佻地傻笑了起来。 “叫黎雅清吧,那丫头长开了真是惹眼,我敢说整个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了。那身白皮,那脖子,啧啧,就不知扒开下面……” “啪!”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砸到笑得最大声的张宝钢头上,热辣辣的,怀疑都出血了。一看地上滚落的,居然是恁大的瓦片。 这可是要人命的! 还没等他们站起来想找到人,其他两人也遭殃了,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暴击力度,疼得几人哇哇叫,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都没法去看是谁扔的,只是捂着伤口跳脚,嘴里骂骂咧咧骂着。 陆弘远砸完了还不消火,也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干的,大方迈步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低头仔细认清了他们的脸,然后每人再赏了两脚让他们跪倒或摔到地上。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再让我知道你们背后编排村里的姑娘,不然爷见一次,打、一、次。”一边威胁一边还配合节奏地用手抽他们仨的脑袋,不过只使了四分力。 那三个所谓流氓也只是游手好闲平时扮扮威风而已,认出陆弘远是那个去当了兵的,又看到他的体格,自是不敢再乱说话,连忙点头应了,然后飞快爬起来跑走了。 太阳已经彻底下了山,风吹过麦田,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很多,泥塘边壮实高大的男人却好像没感到一点冷,依然板着脸立在那里,剪影如雕刻一般。他回头对着村里某个方向,不知想到什么才渐渐消了怒火,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眼中似是映着萤火的光,又像是折射出点点星光,凝视良久,他才弯了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 走到一个路口,迎面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见到那张脸,他不自觉绷了绷脸,拉平了嘴角。 白遵礼也认得陆弘远,虽说陆弘远比他大几岁,两人也不算熟,但都在一个村子里,总有碰见面的时候。 在今天之前,似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在外地当兵了,所以呆在家的时间很少。这是退伍了还是休假回来的? 他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眼,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但很快两人都移开了。就那么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也很快就擦肩而过。但不知怎的,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友好。 陆弘远不知道这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还稚嫩得很。只是听说读完了高中。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他曾经也差点就上了高中,但父亲更希望他参军,他去了,然后发现他自己也更喜欢在部队的生活,严谨自律。他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每天早睡早起,而高强度的训练也总能让他很快入睡,偶尔不奏效的时候,他就会翻开一些书来看,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她。 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记住了她。后来就越来越经常会想起她,想护着她,也一直有在关注着她。他不觉得那小白脸适合她,但他暂时还不敢出手做点什么,太心急会把她吓跑,而且他暂时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常常在家乡待着。 他想,就先让她再胡闹一阵吧,以后再慢慢收拾她。反正她还小,就算定亲也不会那么早。不出意外的话,他下次回来再着手去做某些事也还来得及。 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