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衡从那条巷子下去后,又折了出来,她绕过人群,进了一条八尺来宽的小巷子,这条巷子名唤郎武巷,名称也是有来由的,二十年前,前朝皇帝最后一次带兵出征时,驾崩在外,当时京城混乱不堪,各方势力出现交锋。
而曾住在这里的一批行伍,原本是给各商贾做运输护卫生意的,结果那一次为了保护洛河两岸的商肆不受战乱影响,这批行伍聚集在一起,分成四支队伍,纷纷守在商肆要口,大抵维护了商肆的平安。
只可惜后来这支行伍死伤惨重,十不存九,商肆的商户门为了感念恩德尊称那些行伍为郎武,把这条巷命名为郎武巷,并在这条小巷深处设了一祠堂,以来供奉那些英灵。
苏玉衡要去的就是那间郎武祠,她沿着小巷往里头走了约莫六十来丈,来到了那祠堂门前,她抬头一望,便见牌匾上写着颜氏风格的三字大楷书“郎武祠”,门口很小,走上三阶便进了祠堂,里头摆设极其简单却也干净,可以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正北的墙上,挂着一幅细说郎武保卫商肆的画,下头摆着那五十几名郎武的排位,香案前,还有各色瓜果和焚香的香炉。
香炉里的香烟快断了,约莫是午后有人来插过香,苏玉衡从一旁的长案上拿起三根香,借着蜡烛的火点燃后,作了一个揖便将三根香插入香炉当中。
她望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见上头人物个个英武神气,眼睛炯炯有神,有如战场上的将士,她摇头叹息一笑,在二十年前那场浩劫当中,他们曾作出如此果断的壮举来,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行伍。至于他们的身份,苏玉衡心里自有一番猜测。
杜家拱卫北睿边境,也曾有一只暗卫,专刺探敌国情报消息,杜府满门覆灭后,这支暗卫一定隐于暗处,她今日来就是想办法知道这支暗卫到底还存了多少人,大家都在做些什么事。
囹之啊,囹之,苏玉衡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那可是她贴身护卫,她去哪她随到哪,当年她出生入死,无论面对多危险的局面,囹之总能将她救出来,囹之除了武艺高强性子冷静外,她还善处理内宅琐事,以前还在杜府闺房中时,好些小丫头婆子争宠什么的,都被囹之给治的服服帖帖。
那么,她死后,囹之去了哪呢?那只暗卫又都去了哪里?
苏玉衡凄苦一笑,面对那供奉忠烈的祠堂,忍不住满心悲楚开来,他们杜家,这才是真正的满门忠烈,铁血十七年,为北睿击败鲜卑,通西域,压制川蜀,即便杜家没有亲将镇守在南陈边境,可南陈听闻杜家名号,却丝毫不敢犯境。
赫赫军功下垒下多少白骨,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得到的不过是满门头颅尽沉江!
苏玉衡眼睫一闪,烁烁泪光难掩心中悲愤之情,可她到底不是哀怨之人,稍许便平复了心情,缓缓走了两步,伸手在侧墙下边留下了一个记号!
梅花烙!
对,这是危机时刻,杜府与暗卫,暗卫之间传递紧急消息的信号!梅花开几瓣,长短不一,方向不同等都意味着不同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但凡看到消息的人都会去约定地点,等候指示。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祖父当年会把在这郎武祠当做杜府出事后的联络地点。这郎武祠与杜家有什么关联吗?
她再瞅一眼她留下的灰色暗记,不再多想,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等到苏玉衡沿原路返回胭脂阁时,锦娆已经等到满头大汗了。
见苏玉衡翻窗过来,她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小姐,你吓死我了,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要是让府内的长辈知道苏玉衡悄悄消失了一阵子,还不把她给打死,一个未出阁的官宦家姑娘独自外出,实在是太让人有话头说了。
苏玉衡捏了捏她的脸蛋,安抚一笑,前辈子她有一个习惯,便是喜欢捏姑娘家的脸,尤其喜欢那肉嘟嘟的丫头,长得瘦骨嶙峋的她便不喜欢。
“此事你一定要保密!”苏玉衡说着便又和她把衣衫换了回来。
锦娆连连点头,她是苏玉衡身边的心腹,自然事事以她为先。
二人出胭脂阁时,只买了一些胭脂,随后苏玉衡便坐上马车,锦娆是一等丫头随她在里头,小五和青儿在跟着马车走在外头,另外那两个护卫则跟在后面。
马车一路出了洛河北街往北走,因大道人多又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正街上非常拥挤,车夫便驾着马车走了小道,想赶在晚膳时间回到苏府。
苏玉衡靠在马车内小憩,先前还没感觉,此刻倒是觉得手指间那伤口涩涩生疼,以前的她可以说皮糙肉厚,可原主这副身体还是娇贵大小姐的身躯,虽然比一旁的姑娘们结实不少,可还是不能跟之前的苏玉衡比。这不,她便觉得那肉里边疼的让人有些挠心肝。
就在苏玉衡想闭眼睡会时,马车忽然陡然一停,她和锦娆撞了个满怀!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去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便听见车夫满是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啊,这位大哥,赶路急了点,没伤着你吧!”
随即又听到一个咋呼呼的声音,听着像个莽汉:“你长不长眼睛啊!我这条胳膊都废了,快让你主子出来说话,怎么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