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雪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十八娘,还有意无意的和十八娘挨得很近。
她带来的小礼物,叫萧家这些小娘子对她毫无防备之心,就连十八娘都和她说得热切,“姐姐还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姐姐是哪家的小娘子?竟能拿出这么多稀罕的东西来?这些东西,在长安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呀?姐姐出手好大方!”
十八娘得了好处,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
萧玉琢从前厅祝了寿回来,同竹香梅香正小声说话,抬眼便看见十八娘和刘兰雪腻在一起。
她不由停下话音,转而道:“兰雪什么时候和十八娘这么要好了?”
梅香低头偷笑。
竹香轻咳了一声。
萧玉琢转过脸,看她们一眼,“行了,找人盯紧了纪王,看看他今日来到底是什么目的,有什么企图。他明知道御史言官正盯着他,却还往萧家走这么一趟,定是有所图谋的!”
竹香领命而去,临走,她忽然瞟见刘兰雪的手,在十八娘的杯盏上轻轻晃了晃。
刘兰雪动作很快,十八娘伸手端着茶盏去喝的时候,她早缩了手回来。
只是她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却叫竹香看个正着。
竹香摇摇头,提步离去,看热闹虽好,可娘子的吩咐千万不能忘。
萧玉琢带着梅香走到刘兰雪和十八娘近旁。
“十八娘不是今日还有献寿的节目要表演?怎么这会儿还在这儿坐着?不快些去准备?”萧玉琢提醒道。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起身道:“多谢郡主提醒。今日父亲大寿,妹妹们都有一份心意送上,不知姐姐要送什么?可是要做个表率,叫妹妹们也都学习学习姐姐的孝心?”
她轻笑一声。
刘兰雪见到萧玉琢也连忙起身。
十八娘那略有些嘲讽的语气,叫她颇为一惊。
萧玉琢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有什么表率不表率的,送礼贵在心意,能送到旁人心坎上才是最好的。”
十八娘垂眸轻笑一声,“听闻姐姐在宛城过得艰辛,开了个小小食肆讨生活。便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父亲也不会同姐姐计较的。正如同姐姐所说,只要有那份儿心就行了。”
说完,她倒是正正经经的朝刘兰雪福了福,“姐姐稍坐,我去准备一下,我们回头再见。”
到好似刘兰雪才是她嫡亲的堂姐一般。
刘兰雪心底大为诧异,却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待十八娘转身离去,刘兰雪才小声说道:“娘子在家中委实也太低调了吧?她竟敢这样看轻娘子?”
萧玉琢轻笑一声,“她无足轻重,看轻看重的都无所谓。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给无足轻重的小人,倒叫真正的敌人摸清了我的底细,才是不智之举。”
刘兰雪点点头,脸上微红道:“那个娘子,婢子还有些事儿,请娘子容婢子告退,待会儿再来伺候娘子。”
萧玉琢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兰雪,“你定不是无意接近十八娘的吧?你打的什么算盘?今日是我大伯生辰,你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刘兰雪连连点头,“不敢不敢,娘子放心,婢子听闻十八娘对您不敬,小惩大戒一下,不会惹出乱子的!”
刘兰雪连连冲萧玉琢作揖。
不想引得旁人注意,萧玉琢摆摆手,叫刘兰雪离开。
她人在后院儿里坐着,前院儿的事儿,却也知道的清楚。
听说景延年因伤未来,却也叫人送了贺礼来。
越王殿下人在宫中,出入不便,他甚至连礼都没送,直接派了个宫人,空着俩爪子,来拱手到了个贺,说了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算了了。
好些人说越王抠门儿的
萧玉琢确是知道,萧家大老爷在宛城地界儿上那点儿破事儿,旁人不知道,越王还能不知道么?
他不来,不送礼,只怕萧家大老爷还在心里头庆幸呢。
只是越王和异姓王吴王都没来,唯独纪王亲自跑来,就更显得格外惹眼。
盯着他的人,大约不只有萧玉琢。
萧玉琢正叫人留意纪王送了什么贺礼给她大伯。
却忽听见临着的院中,传来一声尖叫。
那尖叫声凄厉,如叫春的猫被人勒住了喉咙。
萧玉琢不由吓了一跳,正欲叫人去看看,便瞧见刘兰雪不动声色的从一旁小门飞快闪入。
她脸上还带着略微的笑意。
萧玉琢冲刘兰雪摆了摆手。
刘兰雪连忙快步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刚才那是什么声儿?”萧玉琢小声问道。
大夫人这会儿正在忙着旁的事情,二夫人连忙派了人寻声去看看怎么回事。
也有小娘子好奇要去看的。
萧玉琢盯着刘兰雪。
刘兰雪吐了吐舌头,“只是叫她吃点苦头罢了,娘子放心,不会有大乱子的!”
刘兰雪话音刚落,就听见去看热闹的小娘子捂着鼻子抱回来小声说:“好臭好臭”
萧玉琢也去看个热闹。
只听净房里传来十八娘略带哭腔的声音,她哭着不叫任何人靠近。
二夫人在外头劝道,“你若是遇见了什么事,只管说一声,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
二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头的十八娘嚷着叫人都离开,她不要帮忙。
离那净房近的人,都微微掩着口鼻,似乎是有污秽之气,从那房门中溢出。
二夫人心下明白了,她犹豫了一会,挥手叫人散开。
特别是好起来看热闹的小娘子,都被请走。
萧玉琢本就离得远,看见清场了,她也转身离开。
前头说开席了,女眷和萧家的娘子们都被请到花厅之中。
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似都把十八娘遗忘了。
也有小娘子献艺祝寿的。
可一直到宴席落幕,男宾开始敞开了喝酒,女宾渐渐退场去院子里吃点心看戏,也没有瞧见要为自己父亲献艺的十八娘。
萧玉琢坐着听戏的时候,听见身后一排做的两个小娘子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十八娘最后是一身污秽之物从净房里出来的!臭气熏天!”
“难怪本来听说,她练了一个多月的琴,就为了今日表演,却没瞧见她登台。”
“那臭味儿,大伯娘能叫她出来丢人现眼么?前头的宾客都是贵客!”
“她还想借着今日寿宴,出出风头呢!这风头可出的不小吧?”
“哈哈,当真是臭名远扬了!”
两个小娘子议论着,还得意的笑了起来。
萧玉琢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小孩子置气
没想到这小孩子置气,还真是叫十八娘整整一日,都没再露面。
听说她叫人抬了十几桶的水沐浴。
也不知是给她恶心成什么样了?
萧玉琢听了会儿戏,又去探望了十五娘。
今日纪王来萧家,为萧家大老爷贺寿,她以为会顺道请十五娘回纪王府。
不知是他没想起这茬来,还是十五娘给回绝了。
十五娘仍在床上躺着,看起来蔫蔫的,她没提纪王的事儿,萧玉琢也不好主动说起,再惹了她伤心。
萧玉琢从十五娘那儿回来的时候,瞧见竹香和刘兰雪还在她院子里的廊下坐着。
“我往她杯子里放了点儿泻药,算准了她那个时候得去净房我从透气的窗子把净桶打翻了,她一屁股坐在上头”刘兰雪笑嘻嘻的跟竹香讲述她的“作案过程”。
萧玉琢轻咳一声。
把廊下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刘兰雪连忙从廊下蹿了出来,“娘子,您没生婢子的气吧?不过是叫她丢丢面子而已,婢子可没伤着她呀!”
“未出小娘子,把脸面看的比性命还重,你这玩笑不是开大了么?家里的姐妹都开始嘲笑上她了,若是叫外头的人也知道,你叫她日后还怎么做人?”萧玉琢沉声说刘兰雪。
刘兰雪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呐呐不语。
“娘子,婢子打听了,纪王送了一副顾恺之的画作,作为寿礼送给大老爷。”竹香见刘兰雪咬着下唇,似乎很是委屈,连忙岔开话音。
萧玉琢点点头,抬手落在刘兰雪的肩头上,“我不是要数落你,谁心里会不存着气呢?只是要提醒你,你年纪越发大了,日后做事要沉稳冷静。今日之事,万一有人瞧见是你所为。十八娘就会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她身上有多臭,你的名声就会有多臭。明白么?”
刘兰雪咬着下唇点点头,“婢子知道了,娘子。”
“嗯,日后算计别人的时候,多想想,若是这算计落在了自己头上,该怎么办?”萧玉琢缓声说道。
她语气不算严厉,刘兰雪却觉得好似有沉甸甸的叮嘱落在了自己的心头上。
萧玉琢和竹香进了正房。
梅香还站在她旁边,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刘兰雪抬头看了梅香一眼,“我我今天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梅香轻叹一声,“也是该叫十八娘受点教训,都快及笄说亲的人了。如今在娘家里叫她受教训长记性,那是为她好呢!日后到了婆家,她若是得罪了人,可没人对她心慈手软的!”
刘兰雪歪歪脑袋,“那你说,我这还算是做好事儿了?”
梅香瞪眼看她,“我是安慰你的,你都听不出来?”
“既然是安慰我的,何不安慰到底,非要说出来干嘛!”刘兰雪跺跺脚,撅了撅嘴往前院去了。
梅香摇头笑了笑,提步进了正房去伺候。
她进门时正听见竹香在说话。
“除了那副画作,听说还有一个木的小盒子,纪王是悄悄给了大老爷的。至于那盒子里是什么,却是没能瞧见。”
萧玉琢点点头,微微眯了眯眼睛,“也许那盒子里才是纪王今日真正要送的贺礼,也许正是关键的所在。”
“那婢子叫人潜进长房院中去看看?”竹香小声说道,“盯着大老爷,他总有打开那盒子的时候!”
“那你得盯到什么时候去?”梅香上前道,“娘子早先就送了人在大老爷房中了,如今也该是她出出力的时候了吧?”
竹香微微一愣,“娘子什么时候送了人在大老爷那儿?婢子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还在宛城的时候呀!”梅香嘻嘻一笑。
竹香又愣怔一阵子,才猛然想起来,“哦是她!烟雨楼的姑娘!”
萧家大老爷在宛城打死人,还是因为那姑娘而起呢。
“婢子这就去探探她的口风!”竹香立时说道。
萧玉琢却摇了摇头,“你别去,辗转一下,通过广源商会从外头传信儿给她。”
“都在一个大宅子里住着,还需要绕到外头么?”竹香挠了挠头。
萧玉琢微微一笑,“就是因为在一个宅子里住着,才更要小心。否则,叫人知道了,我这做侄女的,还打听大伯房中事儿,那多难听?”
竹香神色一凝,连连点头,“婢子知道了。”
萧家大伯的寿辰过去两三日,竹香才从烟雨楼那姑娘那儿打听来一点点消息。
“那姑娘在长房也算得宠,五天大老爷有三宿都得宿在她那儿!”竹香呵呵一笑,“那姑娘在烟雨楼还是淸倌儿呢。如今看来,别的本事也没少学嘛!”
梅香在一旁听得直笑,“没吃过猪肉,也是在烟雨楼待过那么长时间的人了,耳读目染的,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才是丢人呢!”
“说正事儿,打听出什么来没有?”萧玉琢问道。
竹香连忙凑上前来,跪坐在萧玉琢坐榻一旁,“问出来了,说寿辰之后,大老爷得了一味药,叫做忘忧药。这药能治安神镇痛、止泻止咳、去烦忘忧,还能”
竹香以手遮嘴,在萧玉琢耳畔低声说了两句。
梅香好奇瞪眼,“这屋里又没有旁人,怎的还背着我呢?”
她伸手戳了戳竹香。
竹香不怕疼,怕痒。
她这么一戳,竹香缩着身子笑,“不是背着你,你小姑娘家家的别打听!”
梅香不服气,“我是小姑娘,你就不是小姑娘?难不成你已经嫁人成家了?你说得,我还听不得了?”
竹香闻言,脸面霎时一红。
“她说不得我说得!”萧玉琢揶揄的看了梅香一眼,“说那忘忧药不但能止咳平喘,还能壮阳,增益其所不能!让他恩泽的女人浑然忘我,欲仙欲死!”
萧玉琢说完,梅香立时抬手捂脸,“娘子”
这次轮到竹香笑话她了,“你不是要听么?你不是听得么?害什么羞啊?别捂脸梅香!”
两个丫鬟笑闹的时候,萧玉琢垂下眼眸来。
忘忧药,是不是换汤不换药,换皮不换骨的鸦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