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无事,你就在屋里歇下吧。“张大人十分体贴地说,“放心,此处不会有人打扰你。” 简娣忙点头:“学生晓得了。” 念及宁皎皎和家中姨母,张孟野冲着简娣微微颌首示意,提点了两句后,转身离去,离去前特地嘱咐简娣不用送他。 但却在迈出两步后,张孟野又转过脸,隔着夜色,缓缓地说,“你刚刚话所说的不错,我希望你日后也能保有这一颗赤诚之心。” 简娣愣了一愣,犹豫地点了点头。 张孟野说完便不再多留,径直离去了,简娣舒了口气,但精神却未放松。 “卢仲夏。”简娣在脑中轻轻呼唤。 “简姑娘?” “对不起。”简娣道。 “简姑娘为何道歉?” 简娣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这是马后炮,但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素娥算计的是你,我擅自用你的身子向张大人求情,理当和你道歉。” 向素娥求情这事,完全出自简娣她一个人的心意。 擅自叫鲁大夫来是她,把控不住局面的也是她,现在向张孟野求情的还是她。 虽说卢仲夏未曾出声,权当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但用着人家的身子,简娣想想,自己还是要和他道歉。 更何况,她是料想到依卢仲夏的性格,不会主动出声阻拦她。 卢仲夏轻轻摇头,“简姑娘不必向我道歉。我还要多谢简姑娘帮我,今日若不是姑娘,单我一个人,恐怕早已慌得六神无主。“ 虽然她心怀愧疚,但听卢仲夏这假得突破天际的说辞,简娣沉默了一会儿,“你骗谁呢?” 按他的说法,撞见素娥换衣服的时候,那个镇定地叫她离开的青年又是谁?! 卢仲夏微微错愕,“姑娘此话何意?” 简娣沉痛地叹了口气,“你不用安慰我,我用你身体自作主张就是错的。” 一边和卢仲夏说着话,简娣一边打开屋门,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卢小哥,你能听我说会儿话吗?” 简娣平日里表现得挺欢脱的,难得听到简娣言语中隐含低落,卢仲夏一瞬错愕,但很快,便放柔了嗓音,轻声道,“姑娘尽管说,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知于我,我一定好好听着。” “我觉得吧,我挺对不起你的。” “素娥算计的是你,假如真成了,倒霉的也是你,我其实不应该帮素娥说话。” “姑娘担忧的便是这个?”卢仲夏眉眼与语气都很温和,“倘若如此,简姑娘不必关心,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未曾在意,更何况是姑娘帮我解了今日困境。” “不,不是因为这个。” “我就是害怕。”简娣转过身,她面前虽然没一个人,但这感觉好像就和那个温和的青年士子,正面对面坐着说话一样,会让她感觉情绪缓和一点。 本来来见张孟野,简娣的心情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太差,但今天这么一回事,把她心情全给打散了。 可能是因为卢仲夏温柔又有耐心的缘故,简娣大脑一时发懵,也没管人听不听得懂,逮着人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 讲完了,简娣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玩意儿,好像讲了很多,也不止素娥的事,穿越以来积压在她心头的负能量因为今天的事,一下子引爆了,她就像个愤青一样胡乱抱怨。 简娣舔了下发干的唇角,叹了口气,又开始后悔了。 自己真是,和卢仲夏讲这些干嘛,把他当垃圾桶吗?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简娣默不作声。 卢仲夏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好像是消化了一会儿,才终于开了口。 “简姑娘。” “嗯?” 听到卢仲夏搭理她,简娣心里莫名一突,赶紧把茶杯放下来,正襟危坐着。 “我虽不大明白姑娘方才讲的究竟是何意。” “但姑娘须得明白一点。” 青年的嗓音清清润润的,如鹤唳玉鸣,“做人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卢仲夏隐隐明白一些简娣负能量些什么,却也不大明白,但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安抚着这位姑娘,“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姑娘只要认准了问心无愧,不妨去做。” 简娣叹了口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张好人卡。 “卢小哥,你人真好。” 虽说卢仲夏的话对她不能一剂见效,但卢仲夏清润的嗓音好歹稍稍安抚了她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了。 卢仲夏像是为了给她整理消化的时间,也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简娣终于一拍脑门,下定了决心。 嗨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现在一是还管不了这么多,二是占了卢小哥身体这事,也并非她本意,她也不能改变这现状,倒不如和卢小哥一块儿,好好在庶常馆学习,做点好事。自己的想法配不上自己眼下的境况,又不肯努力,才是她焦虑的根源嘛。 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就试着写写话本,努力挣钱奋斗。 在借用卢小哥身体的时候,就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高举大庆朝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做个两袖清风的狗,阿不,好官。 想明白了,简娣心中顿时一轻,压在心头的负累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和卢小哥道个歉。 “卢小哥,占据了你的身体,我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看着茶杯中上下打着旋的茶叶,简娣发自内心地说。 假如被占身体的是她,看着一个孤魂和自己的爸妈,和自己的同事互动,而自己被困在其中,无法发声,她绝对会疯。 卢仲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似乎顾忌到她的情绪,说话本就温柔的青年将语调放得更轻柔缓和了一些。 “‘占据身体’一事,并非出自姑娘本意,我曾答应过姑娘,”青年顿了一顿,“借我的双眼让简姑娘好好看看。” “又怎么会反悔呢?”卢仲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姑娘,便无半分怨言,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言而无信,又怎能算君子?” 青年温柔磁性的嗓音在脑中如流水响起。 听到卢仲夏诚恳的话,简娣心尖尖莫名地一颤,脸上不自觉地有点儿烧。 “做君子可……可没那么好哦。”简娣提醒道。 卢仲夏什么话也没多说,没有和她争做辩君子或小人的利弊,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在赞同她说的话,却并未因此更改自己的想法。 “要是卢小哥你有一天附身到了我的身体上,”简娣干咳了一声,“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卢仲夏顿时笑开,“那便先多谢简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