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这样,喧闹着,琐碎着,哭着笑着,又无不幸福着。
可是这种幸福,往往不能长久。
冥冥中,好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人、事往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颠簸,一路跌宕。
京城,墓园。
天阴雨着,风雨共潇潇,常绿的松柏,冰冷的大理石,不到一平米的一个个小小的“阴冥之家”。
逝去的人固然令人扼腕,活着的人却要肩负着双倍的痛苦在尘世里挣扎。
寒安,已经在雨地里,墓碑前,跪了许久许久了。
砖地上的寒气顺着接触地面的膝盖,往骨缝里钻,冷,生冷,从膝盖扩散开来的寒意冻得两条腿都冰凉冰凉。
渐渐血液不通,麻,稍微一动便是千万冰冷钢针齐齐扎下的又痛又麻。
可是那跪着的人儿,似是完全感受不到痛一样,亦或者,他心上的痛楚比膝盖上这点痛,痛了千倍万倍,相比起来,这点痛倒连痛都算不得了。
寒安恭敬地跪着,以一个近乎虔诚的姿势。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干黑衣黑裤的人,也许是保镖,也许是侍从,亦或者是手下。
不管是什么,这些人都沉默地站在阴雨里,被湿气侵蚀着,衣裤都湿透了,视线一瞬不瞬地停在远处,没有人动一下也没有人说一句话。
“母亲,孩儿来看您了,”跪在墓前的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许是许久不说话了,声音里带着未开嗓的嘶哑。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一绺一绺,湿湿地粘在耳侧、额头,雨水顺着高高的鼻梁流下,“滴答”从鼻尖跌落,摔进雨地里,雨珠粉身碎骨时又溅起一小片水花。
“对不起,这几天,孩儿疏忽您了。”
明明不是忌日,不是鬼节,甚至跟魂灵扯不上一点关系,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日子,就像我们平凡的每一天一样。
但是只要稍有倏忽这躺在冰冷大理石下墓的母亲,寒安便会深深自责。
就像,现在一样。
这一次,也只是因为出去办了点事情,一走半个月没能来看母亲。
这不,刚下飞机就跑过来了,跪在这儿,已经四五个小时了。
他的手下不敢劝阻,陪着他沉默站在雨地里,站在这雨天更显阴郁的墓园中。
“母亲,您说过,等孩儿收服整个z国的商业的时候,您会在天上对孩儿笑。”
“母亲,京城、虞城、洛城、曲城孩儿都收服,孩儿已经着手收服琛城,母亲,最后一城了。”
寒安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母亲,您说过,孩儿是最棒的。”
雨地里折腾一天,那晚寒安还是发高烧了,昏睡中,不知是做到了什么甜美的梦,竟好像笑了。
那么一个偏执狠辣的人,在这场幻梦里,竟像一个孩子,安详,幸福。
是啊,他今年,不过15岁。
第二天,当天空云消雨散时,竟挂起了一道彩虹,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它确实存在过,它的存在,那样美。
就像,寒安的母亲,寒安想着,脚下却未停。
议事厅。
寒安坐在主位,其余众人分主次坐定。
寒安:“琛城,进展如何?”
他的脸色还带着一丝苍白,发烧未愈,怎能不苍白。
然而下面众人全都视而不见,甚至没有人敢慰问一声,拿当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病着。
下面一名干瘦的人战战兢兢站起来,嘶哑道:“不顺利。”
寒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讲。”
“少主,琛城四家:简氏集团、奚氏集团、华氏集团、乌氏集团。”
“奚氏集团、华氏集团根深蒂固,掌权的都是些难啃的老狐狸。”
“简氏集团掌权者简时,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啷当岁,还是个女人。”
“乌氏集团本是四家之末,渐趋没落,几乎要退出四家之列。后来乌氏出了乌斜这个后生,硬生生把乌氏从濒死状态救回来,算是后起之秀。”
“我们设计挑唆简氏集团和乌氏集团斗起来,让他们彼此损耗消磨实力。”
“乌氏集团和简氏集团确实斗了起来,而且斗得战火连天,报道不断,两家都处在媒体风尖浪口。”
“可是让人错愕的是,他们两家相斗非但没有彼此损耗,反而在竞争对手的催迫下,让两家实力都越来越强。”
“说到底,是我们低估了简氏集团和乌氏集团,抑或说是低估了简时和乌斜的人品。”
“原以为他们两家都到最后不免沦落为意气之争,只要他们意气用事,稍微使些摆不上台面的手段,我们都有办法从舆论上切入,直接搞垮他们。”
“可是他们两家都没有。”
“不管斗得再狠再火热,甚至被夺走以亿元为数量级的项目,两家生气归生气,却始终恪守着底线。”
“他们是君子之争,而非意气之争。”
“所以现在,乌氏集团实力几乎和以前的简氏集团比肩,简氏集团更是超出了其它三大家族一大截。”
“这样强大的琛城四大家族,偏偏又四家纠缠,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我们硬要插手琛城的话,四家必定联手反抗,那会变得非常棘手。”
“也就是说,现在的琛城,比我们动手之前,更强大,几乎达到了鼎盛,我们很难啃动。”
干瘦的人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做了最后这句简要的总结。
声如蚊呐,透着惶恐。
死寂,一片死寂,偌大的会议室就像是没有活人了一般,连道呼吸声都听不到。
所有人都屏气息声,大气不敢出一下。
明明人满为患的议事处,生生死寂了整整两分钟,时间静止,画面也静止。
然后在寒安嘶哑的大吼之下,结束了这折磨人的寂静。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饭桶!”
一句话,不针对个人,把在座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堂下不乏位高权重的人,被如此喝骂心中有着怒气,脸色阵青阵白,可却都不敢发作。有心骂回去,但身体倒是比思想诚实,害怕得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