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师说是出差一天,第二天回,实际上直到第三天晚上都不见人影。 家长不在家,小孩总是非常爽的。 许书书在家度过了十分惬意的一天,吃了不少垃圾食品,又打游戏到半夜,然后披头散发的爬起来翻出一盒冰淇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 不知道看了多久,许书书从开门声中惊喜,发现手里的冰淇淋都化了,电影也进入了尾声。 梁老师脱掉高跟鞋,拉着行李箱蹑手蹑脚的进屋,却发现女儿正如电视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双目空洞的看着自己。 电视机闪着黑白的光,客厅像恐怖片片场。 “吓死我了!”梁老师捂着胸口骂,“许书书你怎么还没睡?明天开学你忘了?” 许书书面无表情,答非所问:“梁秀珠女士,你去哪里浪了。” “浪什么浪。”梁老师一点也不心虚,“我带团去表演,累都累死了。” 许书书条理清晰:“是吗。说好一天回来,这都乘以三了。你有想过世界上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我吗?” 梁老师光脚走过来,途中踢开一地狼藉,零食口袋,还没收拾的外卖包装,橘子皮……尽是这位“嗷嗷待哺”的少女的杰作。 “那个。”梁老师坐下来,“临时有点事儿。” 这情形看起来倒是身份对换了。 许书书才是家长。 母女俩长得很像,梁秀珠像是成熟版的许书书。 这都深夜了,她的妆容依旧精致,精神奕奕。许书书凑过去闻了闻,很好,香水味也挺新鲜,看来应该是专车送回来的,完全没有一个出差女人的风尘仆仆。 “有什么事?”许书书冷着脸,“你这是刚约完会吧。让我猜一下,是我爸送你回来的?” 梁老师露出一点惊讶:“怎么可能?” “那是谁?”许书书不信,“你别告诉我深夜坐出租车回来的。” 之前这女人就有前科,还不止一次,每次都被玩得团团转,还屡教不改。 梁老师笑了一下:“哎,什么都瞒不过你。一个同事送我回来的。” “哪个同事?”许书书认识大部分音乐学校的老师。 “隔壁市的嘛。” “男的女的?” “男的。” 许书书试图从梁老师脸上找到点说谎的痕迹,她皱起眉头,将母亲端详了十几秒。 算了,这位道行太深,她确实无法分辨。 “在追你?”她动摇了。 梁老师起身收拾行李:“可能有那个意思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许书书叹口气:“人还行就别端着了,早点固定下来也好。免得许明哲还惦记着你。他最近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当然没有。”梁老师说,“他连我的号码都没有,怎么打?你放心,我没和他联系。快去睡吧,明天早上起来有黑眼圈十张面膜都救不回来。” 许书书当晚就梦见了许明哲。 梦里他一直捣鼓着一个机器,取名为“水上飞刃”,是用来砍水草、砍芦苇的,约莫算得上是个渔农用品。他神经质的兴奋着絮絮叨叨——“这次绝逼可以申请国家专利了。等我把这个卖出去,专利费够我们生活一辈子!”“看看这传动轴,多润滑!根本不可能卡水草”——他把那机器翻来覆去捣鼓,连梁秀珠叫他吃饭他都充耳不闻,晚上也不睡觉,当真是废寝忘食。 许书书手里抱着垂耳兔,眼巴巴的喊:“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儿?” 梦里的许明哲就转过来说:“书书乖,一边儿去自己玩。等爸爸做完这个卖了,海洋公园算什么,爸爸带你去美国玩!” 许书书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很低气压。 明明没和许明哲待上个几年,可是他造成的童年阴影真的很深。 “要我开车送你吗?”梁老师在厨房问,“开学第一天!” 本来正式开学对他们高三生来说,其实和平时并没什么区别,反正根本就等于没放过假,所以许书书不太在意这个日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洗完脸出来,看见沙发上摆着一条新裙子。 这条裙子是母女俩发杂志时看见的,因为很贵再加上衣服本来就多就没买,这次倒是买回来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梁老师给的补偿。 “不用送了。”许书书心情稍微美丽了点,“我自己去。你在家休息一天吧。” 梁老师断出早餐,伸手掏了块表出来:“今天在钢琴旁边儿捡的,这是小恩的吗?” 那只表款式简单,灰色的表盘,黑色的表带,好像的确是黎恩的。 他们前天刚开始练习的时候,黎恩的确有摘下手表活动手腕,当时她还在想夏天戴表不热吗,现在知道他连手机都没有,也说得通了。 那时候没仔细看,她还以为那小鬼的年纪,饰品等物应该是卡通的才对,没想到连表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许书书翻了个白眼,嘀咕:“还说我不带钥匙以为你多厉害呢,不也丢三落四……” 梁老师没听清她念什么,道:“下周他就不来了,要不我给他送过去。” 许书书想了想说:“算了,我带学校去吧。交给他哥拿回去,你也不用跑一趟。” **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苏蓝冷不防扔了一沓书在桌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许书书脸色不太好看,本来正拿着小镜子在照,不自然的扯了扯裙摆:“干嘛。” 杂志上看起来不错的裙子,怎么穿到身上就觉得有点不对经,总觉得满身都是人民币味道。 为了搭配这条黑色无袖娃娃裙,许书书反常地扎了个高马尾,小脸一览无遗,修长的脖子看起来像高傲的天鹅,从操场上走进教室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 “别扯了兄弟,我不是说你衣服不对劲。”苏蓝说,“受气包似的,不符合你的人设。” 果然不愧是死党。 连这种深层的情绪也能挖掘出来,许书书对苏蓝有了一股敬意:“其实吧……是我妈——” “你妈发现你欺负小孩了?我就说他会告状的吧。”苏蓝抢话,“对了,我刚才上楼碰见黎戊了,卧槽连楼道那玻璃都在给他打光,我终于get到他的苏点!我在想他那么好看,他弟是有多丑你会不待见!” “……”许书书发现苏蓝还活在前几天,“不丑。” “不丑?”苏蓝怔住。 许书书不是颜控吗? 世界上竟然还有能惹她生气的长得好看的人? “提那小鬼干嘛。是我爸。”许书书说,“我妈出差耽搁了一天才回来,我怀疑她和许明哲在一起,我知道许明哲就在隔壁市呢。” 苏蓝倒是知道许家的事情,许书书之前跟她聊过。 许明哲为了所谓的发明梦、专利梦,倾家荡产的追逐梦想。可惜他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势力,看不清梦想和现实,多次受骗,后来竟然开始挪用岳父家财产、赌博、家人反目的地步。许书书小时候有段时间父母因此被姥爷强制分居,然后便是离婚。 梁秀珠离婚后带着许书书过了一段苦日子,许书书上初中之后家境才开始再次富裕起来。 然后许明哲回来了,拿走了大部分钱,消失了。 这种事情反复好几次,后来梁秀珠倒是知道了不能给他那么多钱,不过总是忍不住被他骗。 “啊?”苏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了。”许书书踢了一脚桌子,眼里有些厌恶的情绪。 不等苏蓝再安慰什么,许书书就问:“你刚才说看见黎戊来了?” 苏蓝:“你这话题转移得很生硬……” “硬个头。”许书书从书包里拿出手表,“那个臭小鬼忘记拿表,我交给他哥带回去。” 苏蓝了然:“哦——制造机会。” “你哦个鬼。” “那你脸红什么?” 许书书吐个舌头走了。 林东杨进教授就只听见了下半句,痞气地皱了皱眉,单手把书包扔上桌:“书哥今天穿得那么漂亮要干嘛?还喷香水。” 苏蓝神秘一笑:“要你管。” 许书书穿过走廊,走到黎戊班后门敲了敲门:“喂。”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个班里的书呆子们却齐刷刷回头,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本来是在集体做题。 许书书脸一下子就红了。 自从上次在操场上闹了那么大动静,全年级都认为许书书和黎戊有什么,况且黎戊还主动承担了比较重的处分。 只有黎戊没回头,他背脊挺直,坐在靠窗的位置,晨曦给他的侧脸打上了微光。 嗯……就是苏蓝所谓的帅得连玻璃都自动给他打光那种景象。 “咳。”许书书面上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黎戊,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黎戊有点意外她来找自己,不过他还是好脾气的站了起来,无视里班里所有人打量探究的目光来到后门。 随着他长腿迈开的步子,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油然而生,越来越近。 两人退出到走廊上。 黎戊低着头,冷淡的问:“有什么事?” 卧槽个子好高,脸好好看,声音好苏。 这些明明都是常识了,可是却每一次都能让许书书有种冲击感。 这种类似于偶像剧中才会有的场景,让许书书忍不住心脏狂跳,这感觉比不久前在小区门口见面还要强烈。 她拿出手表,尽量不去看黎戊的脸,硬着头皮道:“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小恩的?” 黎戊伸出手接过:“嗯,是。原来在你那里。” 许书书知道肯定是那小鬼回家之后发现手表不见,应该是找过了。 她不知道黎戊有没有在看自己,甚至开始有点后悔这条裙子是不是也有点成熟了,毕竟是两兄弟,会不会审美比较接近,也觉得她是个小阿姨。 “谢谢。”黎戊说。 道谢之后黎戊就要进教室。 “等等!”许书书下意识叫住他。 “怎么了?”黎戊停住脚步。 许书书根本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只要胡乱说:“小恩他钢琴练得怎么样?在家有没有练习?” 黎戊想了想,说:“我不是很清楚。” 他家是独栋,琴房在一楼,卧室在二楼。况且琴房的隔音十分好,两兄弟也很少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哦……我只是关心一下,他都要考级了嘛。”除了黎恩,许书书确实没用其它可以和黎戊闲聊的话题了。 不料黎戊却说:“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你家座机上应该有我家的号码。” 许书书不知道,黎戊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一向吝于评价别人的黎恩对她的印象是“还好”。 她只是看着黎戊进教室的背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