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坐月子。我不要一个月躺床上不动,不洗澡,不洗头……”田叶从回家的第一天就开始跟余水云唠叨。
“随便你,反正我也管不了你。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余水云已经没有心思和女儿争执了,女儿执拗的性子她是无能为力了。
她觉得自己在老家那一套全用不上,她甚至有一种挫败感。
她害怕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打交道,她拿着女儿给的银行卡却不知如何给女儿办理出院手续。
她仍然会在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唏嘘:“你果然是个苦命的人。你要是嫁到咱们当地,婆婆不得怎么做牛做马地伺候你。你看看你,什么都要自己做。享不到一丁点儿福气啊!生孩子一个月了,连一只鸡都没吃过。我当妈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说着她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田叶连忙放下碗,拍拍母亲安慰道:“妈,您不是也听到出院的时候医生交待要健康饮食?我蔬菜,水果,肉,孕妇奶粉都没断过啊。喝油腻腻的鸡汤其实没啥营养。要是真亏着我,我能像奶牛一样产这么多奶?您看,冰箱都不够放!”
“也是!营养都过剩了。但是你不吃一只鸡,我心里过意不去。明天我去买只鸡给你炖了吃。哪个女人坐月子还没吃过一只鸡?说出去别人笑话!”母亲坚持着。
“好吧。您买吧。但是如果吃不完,您别怪我,行吗?”
“吃不完没事,重要的是月子里你吃过一整只鸡,别人笑话不了你。”
“妈,我的生活很好。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笑话我听不到。”
“可是我听得到,我听了难受!”
田叶沉默了,她只得低头匆匆地扒着碗里的饭菜,然后起身准备去洗碗。
“别碰水!”余水云大声地叫唤。
她一把接住碗筷,嗔怪道:“叫你别碰水,碗我来洗。你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夜起给娃喂奶。”
田叶心里是暖的,生孩子后她和母亲好像不知不觉地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和解。
母亲不似之前那般怨恨她的叛逆;而她也慢慢放下母亲之前对她的逼迫和不公。
她们仍然粗暴地关心着彼此,再没了歇斯底里。
孩子在婴儿床里熟睡,小嘴巴时不时吮吸几下。
田叶被孩子逗乐了,她笑着走进厨房,靠在门上,像小时候等待母亲上菜的样子。
“妈,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听话吗?”
“你才不是!你是个好哭鬼!每天晚上都是几里哇啦地哭叫,让人睡都睡不好。长大点了晚上还是鬼哭狼嚎地叫。”余水云说着便笑了。
“小姨总说鬼掐着我脖子了,我才那般嚎叫折磨她。”
余水云顿了一下,用围裙擦擦手说:“你三个月的时候我就怀上你弟弟了,只能把你送走。你小姨自己还是个大姑娘,哪儿会看孩子。她不愿意,你爷还骂她。”
“我只记得小姨晚上总拿老猴精,大灰狼,和鬼怪吓我闭嘴。我现在胆小,她可得负很大的责任。”
余水云白了一眼,讽刺道:“负责人?你小姨现在还嚷着你不知道感恩,她从小带你,你长大了连个金镯子都舍不得买一个孝敬她。”
田叶苦笑了一下:“我真的记不起她对我的好,反而是些不好的印象。她终究是厌弃我的。”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只是记得我对你不好的地方?”余水云深深地看着女儿。
“都有吧。您更偏向弟弟,什么都给他。他从小喝牛奶,而我喝米花水。有一次我没忍住,偷偷喝了一瓶他的牛奶。他就使劲儿骂,说我不配。他是儿子。”田叶恨不得把满肚子的故事一股脑儿倒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有勇气提及自己的委屈。
“那能怎么办?咱们老家传统就是这个样子。姑娘始终是别人家的。我不能不遵守传统吧,不然到时候老了,谁养我?”余水云看女儿没有接话,继续道:“当然,现在法律要求儿女都得给父母养老,否则就违法,要坐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