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大生接到小梅的电话,说表舅已经同意预支三年的工资,三十万元的预付款已经寄回家来,要他抓紧时间取回,立即和省医院联系,找到配型合适的骨髓,尽快给玉郎做手术。这是夫妻俩和全家人半年来,多次、多方努力尚未达成的心愿,今日终于可以实现了!他十分高兴,十分感动,又十分激动、振奋,以为手术费筹齐了,玉郎就可以及时做手术了,儿子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不久,玉郎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学读书了,他这个欢乐祥和、人见人羡的家庭终于驱除阴霾,拨云见日,又可以恢复往日的欢乐和希望了。他感谢表舅的宽厚仁慈,也感谢妻子的辛勤付出。真是苍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眼见儿子的手术费一筹莫展、毫无办法了,竟遇到这么个好心的表舅出手阔绰、大力相助,这一定是神灵暗中相助,玉郎的病真的就该好了!这么漂亮、聪明、乖巧的孩子,将来必然大有出息,成就一番事业,光宗耀祖!如今遇到灾难,不过是老天考验他,磨炼他,怎么会没人相救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肌骨……”从玉郎突然得病、突然得救,他觉得儿子将来就是这样一个为国家承担大任的人。
大生立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全家每一个人。全家人得知这个消息,无不喜出望外,欣喜若狂,都说多亏小梅有这么一个有钱又有善心的表舅,一家人绞尽脑汁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她表舅一为自己行孝,二为顾惜乡亲,竟肯出手相救,及时帮助解决了,真是大恩大德,终生难忘!同时也感叹还是南方人有钱,出手阔绰,懂得孝敬老人。
大生激动得抱起玉郎说:“我的好儿子,天神显灵了,降幅与你了,你的病终于有救了!你妈妈把手术费寄回来了,你很快就可以做手术了。等做完手术,你就可以回家去学了!等回到学校,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最好成绩,来报答天,也报答人间这么多好人、亲人,对你的无私援助。孩子,感谢神灵赐福吧!”拉着玉郎对天作揖致谢。
玉郎对爸爸的话不能完全理解,他听了只觉得很高兴,他问爸爸:“等我做完手术、学了,妈妈就能回来了吗?”大生说:“能啊!等妈妈回来,咱们一家三口又能团圆了!你学读书,我和你妈妈下田干活,打工赚钱,日子就会越过越好,越来越幸福!”可是当他想到这三十万元,是表舅预支的小梅三年的工资,小梅还要在他家伺候老太太将近三年时间,自己这么说不是欺骗儿子吗?到时候小梅不回来,他又该哭闹了,于是又改口说:“到时候妈妈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你到广州去看妈妈。广州是个更大更美的城市,比咱们的县城、省城更大、更加美丽、豪华,可好玩了!”玉郎问:“广州远吗?”大生说:“远也不怕,咱们可以坐火车去,火车跑得飞快,一天就能到了!”
第二天,大生即到邮局查询小梅的汇款,邮局的人告诉他这笔钱还没有到,按照寄出的时间计算,大约明天就可以来到。第三天一早他又去查询,三十万元果然寄到了。他高兴极了,立即取出来存到自己的银行存折。家里又借了一些钱,凑齐十万,加这三十万,四十万元的手术费终于筹齐了,他和全家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于是,他又拨通了省人民医院胡医生的电话,兴奋地告诉他,玉郎做骨髓移植的四十万元的手术费,他已经全部筹齐了。询问他省医院配型合适的骨髓什么时候可以有。对方告诉他,配型合适的骨髓暂时还没有,一旦有了,就会及时通知他的,叫他耐心等待,不要着急。说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能预知什么时候能有,只有耐心等待,着急也没有用。
可是,大生和全家人怎么能够耐心等待、不着急呢?玉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稍微活动活动就浑身出汗,咳喘不停,还伴有发烧;他只好叫他尽量少活动,到外面散步,他都是背着他。以前,手术费没筹齐,他除了愁玉郎的病,更多的是愁手术费;现在手术费筹齐了,手里捧着钱,却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遭受疾病折磨,每时每刻,生命攸关,让他更加痛苦、焦急。他忍受不了,还是不断打电话给省医院,询问骨髓配型的信息。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相同的:配型合适的骨髓暂时还没有,一旦有了,就会及时通知他的,叫他耐心等待,不要着急。
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月,玉郎的病更加严重,有时竟出现昏迷现象。大生和全家人不但着急而且开始害怕了:不能再等待了,再这么等下去,即使捧着钱,玉郎的生命也危险了!于是大家共同研究决定,把四十万元手术费全部带,叫玉郎转院到省人民医院治疗:一来,省医院医疗条件好,医生的医术也高明,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有了配型合适的骨髓,立即就可以做手术,挽救玉郎生命。
考虑玉郎病情严重、下车困难、车拥挤,大生怕玉郎受不了颠簸,没有从车站搭车到省城去,而是要了县医院的救护车,直接把玉郎送到省人民医院。医生很快对玉郎的病作了检查,又听了大生的详细叙述,竟然拒绝接受玉郎住院,说:“孩子病情十分严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现在医院没有配型合适的骨髓可做移植手术,即使有了合适的骨髓,像他这样严重的病情、虚弱的体质,也很难接受移植手术了。”建议给玉郎输400血浆赶快回家。大生惊呆了,怕极了,他再三要求医生准许玉郎在省医院住院治疗,说他把四十万元的手术费全部带来了,只要能救儿子的生命,怎么使用都行。医生只是摇头,说:“世界不是所有的病有了钱都可以治好的。”一句话,拒不接受。
大生彻底失望了,绝望了!他想不到全家人费尽心力筹集手术费,卖尽家具,借尽所有亲朋好友的钱,还叫小梅到广州给人家当保姆打工,哀求人家预支三年工资,如今手术费终于筹齐了,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尽快给玉郎做手术,拯救儿子的生命,从此全家可以好好过日子,最后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一个让他痛断肝肠、难以接受的结果!他抱着玉郎无声地哭了,心酸苦涩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玉郎的头,衣服。他痛恨老天太绝情,竟然不给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留一丝一毫的生路行走;他埋怨老天太蛮横无理,竟然一点不考虑全家人的苦心和希望,还有表舅的善意。苍天啊!你今天既然不肯给玉郎留一线生机,当初为什么又叫他降生呢?让他在人间受尽病痛折磨,也让他的父母和家人跟着他遭受苦难?他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残的现实他却推脱不掉,不想接受又不得不接受。遵照医嘱给玉郎输完血,他只好绝望地带着玉郎回家。一路汽车颠簸,他把玉郎紧紧抱在怀里,贴在心口,尽量不让儿子受到震动,感受痛苦。他心里明白,这是现在他唯一能够给予儿子的关心和照顾了。
一番折腾,玉郎回到家里身体更加衰弱,已经不能下床了。他每天躺在床,或睡或醒,连说话也很少。大生和家人每天轮流看着他,不时喂他点牛奶和开水。大生知道现在能延续儿子生命的办法只有不断给他输血,所以每隔几天他就叫医生给玉郎输一次血,或是他自己的血,或是医院血库的血浆。每次输血后玉郎的精神就会好一些。他依然忘不掉爸爸给他的承诺,问爸爸:“省医院的医生叔叔,什么时候给我做手术?”大生含着眼泪告诉他:“快了,玉郎再坚持几天,就等到了。”他依然想念着为了他远去广州打工的妈妈,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大生说:“年底,年底妈妈就会回来看玉郎,你要坚持住,等着妈妈回来。”“好,我等着妈妈回来。”玉郎得到爸爸的回答,似乎有了希望,又闭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生看着深受病痛折磨、身体瘦弱不堪的儿子,听着儿子发自内心、却无比天真的问话,心里如刀割油煎,又要强忍悲痛。玉郎昏睡后,他不止一次地哭过,眼泪沾湿衣襟;玉郎醒来,他又要强装欢颜。他知道,玉郎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近来他一直在考虑,不能总是欺骗儿子,尽管是善意的,自己心里在忍着痛,滴着血;他要实实在在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情,即在玉郎离开人世之前满足他一个愿望。做骨髓移植手术,看来是没有可能了:省医院的医生说过了,一是配型合适的骨髓难得等到,二是玉郎的身体已经衰弱到难以承受手术的程度。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小梅回来,见玉郎最后一面,这样母子就会减少一些遗憾和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