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后背的伤重出宫没再骑马,乘马车到了许府。马车还在路上,过一会儿风吹动车帘李胤才看到外面起了风雪。
送她的马车里放了炭火,应该不会冻到她他想。
许沅沅昨夜让人去了宫里送信现在得知李胤来了很快扮好生病的模样在床上病怏怏地躺着。
李胤进府后去了正厅,他后背的伤重,面上虽不显,但经过这一翻折腾伤口再次裂开下马车时他动作迟滞了下,脑中痛意惹得他眼前猛然一黑随后才慢慢转好。神色如常地进了许府。却可见他袖中攥紧的双手。
许沅沅私自派人进宫请李胤过来许庭本是不同意许沅沅这番做派,他知这番动作只会徒增皇上对许沅沅的厌倦,但许沅沅执意如此,家里又一直娇惯她,她有恩宠在身许庭也拦不住。
李胤进了许府后许庭到前厅接待看皇上一直黑着的脸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当即道“皇上仁善,还记得当年之事,这般挂念小女,得知小女生病后劳烦皇上亲在来一次看望,老臣在这里多谢圣恩。”
许庭一向圆滑,开口便把事情扯到了当年,这般要是李胤再发火也得从轻发落。
李胤讥笑了声,“许大人好口才,朕怎的今日才发现!”
“老臣不敢。”许庭应着头皮回应,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他便知此时的皇上极为震怒。
他转了口,“臣还有一事。”
“不久前皇上吩咐要严惩严若山,今日宁国公突然来找臣要走公文。臣听着他的语气,是要收了状纸不再揪着严若山不放,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李胤闻言道了句,“那便依着宁国公的意思做。”
许庭拱手,“臣遵旨。”
李胤坐了没多久,外面进来一个婢女,先做礼福身,“大人,小姐病得一直在说胡话,嘴里叫着”她瞥了眼上首坐着的人,“嘴里叫着皇上。”
许庭听得神色一怔,随即高声,“放肆!”
“皇上在此,你怎敢胡言乱语!”
婢女见大人威怒,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口中惶恐,“奴婢知错,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许庭回头躬身,“小女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
李胤看了他两眼,声音沉沉,颇有威慑,“她的罪还少吗?”
李胤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婢女,“朕不会去见她,朕不杀她已经算是仁慈了。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既然她执意装作看不懂的意思,也不必留在长安!”
最后的声音高扬,案上瓷盏震颤,吓得许庭身子不禁晃了晃。
就在这时,“皇上”门口传来一道人声,许沅沅脸色白着,只着了一层里衣就跑了进来。她眼里含泪地跪到地上,“皇上,臣女知错。”
“皇上,臣女当初犯下大错,心知您已是宽恕,却依旧不知悔改,险些害了慕家二小姐,如今又有心算计您来许府,实属是臣女过错。”
她泪眼朦胧,兀自抽泣,当真是一副悔悟至极的痛苦模样。
李胤盯她一眼,很快又收了回来,并不相信她的话。
许沅沅又道“不过臣女今夜要见您确实有要事。”
她擦了擦泪,接着道“臣女知道西南细作如今藏在长安何处。”
翌日一早,柳涵菡来慕府时,慕晚晚才刚起不久。昨夜回来得太晚,柳香也没叫她起来,慕晚晚就一直睡着。醒时身子泛酸惫懒,昨夜还没觉得,过了一夜,腰后简直酸的不行。刚下床走几步路险些跌在地上。
慕晚晚缓了缓,撑着桌案到妆镜前坐下,柳香在外叩门,“小姐,柳先生来了。”
慕晚晚清了清微哑的嗓音道“招待先生去书房,我稍后就去。”
柳香应声离开,慕晚晚对着妆镜,看到里面映出一张憔悴疲惫的脸,凡是与那个男人在一起,就没有不累的时候。
收拾妥贴后,慕晚晚出了屋,去了书房。
到书房她才发现,今日的柳先生也有些异样,那张疲惫的脸简直和她如出一辙。柳涵菡生得面容寡淡,少有其他多余的神情,看人时也是淡淡的。但今日的柳涵菡眼尾多情妩媚,眸中秋水如波,暗自翻涌,这显然是昨夜和她有一样的经历。
但柳涵菡并未嫁人。
慕晚晚只看了眼,立即低了头,看柳先生这样定然事出有因,且她早就过了双十年华,若是如此也可理解。柳涵菡平日虽与慕晚晚交谈不多,但还是可见她是一个很有脾性的人,慕晚晚并不打算多想,谁让她也有着自己不可多说的私事呢?
今日学琴,慕晚晚叫人新拿了两架琴出来,柳涵菡先给她演奏了一曲。
柳涵菡人生得美,与慕晚晚的明艳不同。她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眉眼浅淡,常着素衣,看似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十指白皙修长,弹奏在琴弦上慢慢舞动,一种自然而然的美感。
柳涵菡的美不沾烟火气,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想来踏破门槛去求娶的人应该不少,但她至今未嫁或许是在等一个人,又或许这个人她现在还嫁不得。
一曲琴音空谷灵动,时而似是山间叮咚泉水,时而又似是林间啼声黄鹂,悦然于人心,让人听了不禁心身愉悦。
但慕晚晚观察到,她抚琴时神色不专,眉眼愁纹尽显,细听之下音韵中还有几个错音,显然是她今日有了别的心事。
一曲过后,两人对坐,柳涵菡介绍了方才的琴音,然后教她指法技巧,等慕晚晚熟悉之后再让她上手。
慕晚晚细细听着她的话。柳涵菡的声音又细又柔,人听了心下很是舒慰。
正说到“双手抚琴时要”柳涵菡忽地顿住,突然起身到一旁不断干呕起来。她一手拍着胸脯,另一手压着桌案,呕了一阵。
慕晚晚坐在远处,眼睛微变了变,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她立即起身拿了案上的水到柳涵菡面前,一手轻拍她的背道“先生莫不是昨日吃坏了东西,才害得您这样。您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勉强教我,我这就遣人送您回去。”
柳涵菡接了水,小小抿了口,看她时眼睛疑惑了下,随后真诚地笑道“多谢二小姐。”
她没再推辞,应下慕晚晚的话,但走时神色些许分恍惚。
慕晚晚让人送了柳涵菡回去,她坐在书房里独自琢磨着琴,心里却总想着方才的事。如果柳涵菡并未打算婚配,她为人脾性又孤傲,身边少有亲近的人,那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呢?
蓦地,她想到柳涵菡曾经和她说过的话,手指在琴弦拨了拨,眼里黯然,说不定和她一样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慕晚晚为了不让柳涵菡等太久,还没用早饭就去了书房,现在柳涵菡走了,她腹中有点饿。吩咐小厨房备了饭食。
不一会儿柳香端着饭菜进来,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慕晚晚舀了一勺汤问她,“出什么事了?”
柳香垂头回道“昨夜皇上去了许府,一夜都没回来。”
正如她昨夜所想。
慕晚晚手顿住,眸色变了变,随即又如常地把那勺汤喝下,开口,“知道了。”
“小姐,皇上他怎么能这么对您,皇上明知道当初要杀您的是许二小姐,这般行径,岂不是把您”
“行了,”慕晚晚打断她,“许沅沅的父亲于皇上有恩,这是他唯一一个女儿,即便她真的杀了我,皇上看在她死去父亲的面上,也不会对她如何。”
她声音淡淡,平静清冷,倒真看不出有其他的情绪。
柳香问道“小姐,奴婢看得出皇上对您很好,您真的就没想过吗?”
慕晚晚一手放在案上,拿起一碟小菜问她,“我以前最爱吃的小菜是什么?”
柳香跟了她许久,自然知道,张口就答了出来。
慕晚晚目光落在碟子里,又问她,“那现在呢?”
柳香回答完,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
慕晚晚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下,“人心难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昨日宠幸鹂瑶,今日宠幸我,明日又会是别人。他是皇帝,手里掌握着区区蝼蚁的生死,若是真的寄希望于他,那才是真的犯蠢了。”
即便不久前,她是真的犯蠢了一次。但现在慕晚晚想明白后,绝不会再范从前的错事。
慕晚晚练了会儿琴,发觉身子疲乏,又回屋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到了后午,忽听外面一阵吵闹。慕晚晚揉了揉眼起身,柳香在外叩门,“小姐,柳先生来了。”
慕晚晚换了衣裳出去,平素看似面色淡淡的柳涵菡此时在正厅里走了几圈,脸上从未有过的焦灼。
慕晚晚刚一进门,柳涵菡立刻跪了下来,脸上急切又惶恐,“请二小姐救命。”
周围还有下人在,慕晚晚挥退他们出去,忙弯腰扶起她,道“先生所求何事?”
柳涵菡看了她一眼,低头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眼里闪过一瞬的温柔,“二小姐应该看出来,我已有了身孕。”
果然和慕晚晚所想的一样。
她并未太多惊讶,“这是先生的事,先生心中自有决断,我不会插手,亦也会为先生保密,不会多说。”
柳涵菡道“不瞒二小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西南蛮夷人。”
慕晚晚听了这句话,心里已是难言的诧异,中原和西南交战已久,现在虽已和睦,但少有通婚,若是柳涵菡腹中的孩子所属西南蛮夷人,那他们定不会为两地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