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向喻秋只觉得双臂像是要被甩得飞起。而杜北江似乎也发现了她，愣神几秒后，扔掉了手上扶着的推车。

装着满满的水泥倾泻而下，浇在了工友的鞋、衣服、裤子上，留下三四个人在原地骂娘。

工地的地面上堆砌着大大小小的砖块，搅拌机不断运作着，发出嗡嗡的噪音，几个工人挂在高处作业，缺东西了就冲地上的人大吼，以免声音被巨大机械的轰鸣声盖住。

两个人就在这样的场景里穿梭，你追我赶，好在这里人多眼杂，人们也无暇顾及他们，顶多嘀咕两句神经病，就继续低头做自己手里的活。

“杜北江！”

向喻秋从一个砖堆上一跃而起，因为冲得太快差点没刹住，踉跄几下挡在了男人身前，叫了一声直接扬起拳头朝他脸上砸去。

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头微微往旁边一闪，躲开了这带着巨大愤怒的拳头，接着稳稳抓住了她的小臂，往身侧带去。

等向喻秋被巨大的惯性摔到地上，恼怒地抬头死死盯着杜北江，男人才把头盔摘下来丢在地上，用脚踢到一旁。

“你就是向志东的女儿向喻秋？”男人灰头土脸的，黑黢黢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两个月前跟踪我的人也是你？”

“是，所以你死定了！”

向喻秋往旁边啐了一口，右腿用力一蹬，借力一个打挺翻起来，又是一个勾拳要往男人额角打，招招透露着要他命的凶狠。

男人下意识抬手要挡，可没料到对方的勾拳只是擦着她的鼻尖扫过去，带起一阵风，随后被死死勾住了脖子。

向喻秋根本没打算靠一拳一拳的攻击解决他，毕竟力量差距悬殊，对方也是拳击比赛冠军级别的选手，看这匀称壮硕的身材，再加上灵活的躲闪和灵敏的感官，她断定即便是入狱十几年，他仍旧在坚持锻炼。

而自由搏击和拳击的路数又不尽相同，只要能制服对手，她不介意用狠招。

向喻秋见一只手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也固了上去，一只手紧抓另一条胳膊的小臂，将杜北江死死锁住，用力往后扯。

诚然，一个成年女子的力量不足为惧，可对方如果是一个女子搏击手呢？

杜北江呲着牙，死死扣住对方一点点收紧的小臂，额角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就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王八蛋，给我爸偿命！”

向喻秋用尽全身力量扼住他的脖颈，已经腾不出手再攻击了，不然一定要狠狠砸几下他的脸，让他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痛苦，向志东濒临死亡时的痛苦，她们一家失去亲人的痛苦。

向志东和杜北江师出同门，之后效力于同一家俱乐部，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甚至杜北江要更强一些，但二人关系却相当不错，平日都以兄弟相称。

向志东和杜北江不同，他不是天赋型选手，只能靠着夜以继日的训练一步一步往市级大赛走，不过努力终有回报这句话似乎在他身上应验了，同年，他成为了市级大赛最年轻的冠军。

在有了向喻秋后，向志东渐渐意识到比赛的危险性，并且一旦他带着满身伤痕回家，这个还涉世未深的孩子总会大哭一场。这几年比赛已经赚了不少钱，于是准备退役干点小本买卖安生过日子。

他家祖上就是厨子，加上妻子梁柒月的帮助，于是就有了当年的潇湘阁，并且有幸一直开到现在。

可是俱乐部老板自然不乐意放这么一大只活印钞机走，再加上当时向志东并未跟他说明情况，他权当是这小子翅膀硬了想跳槽。

眼看向志东家里不缺钱到连违约金都照付不误，当即想到了用阴招。当年拳击比赛的制度还不森严，国内对于这些事情的关注度远没有那么高，所以就有了向喻秋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杜北江因为年龄日益增长，反应力远不如同量级的后辈，再看赚得盆满钵满的向志东，说不嫉妒是假的，可看在兄弟的情面上，自然不会答应老板害人的计划。

于是老奸巨猾的俱乐部老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蛊惑了他，要他拳拳瞄准向志东的脑袋，哪怕打残废了也不能让他去给别家效力。

那是向志东的退役比赛，对手自然邀请了作为好友兼战友的杜北江。

开场前两人笑着寒暄，向志东甚至笑着对他说：“今天小秋在下面看着，你可别防水啊，那丫头眼睛可尖啦！”

杜北江嘴上答应着没问题，也确实这么做了。

第10回合，两人都渐渐有些疲惫，向志东看着昔日的好友，渐渐放下了警惕，准备来一场友好的切磋，一疏忽，漏防了一拳。正是这致命的一拳，给了接下来两拳、三拳机会，拳拳爆头。

教练被老板提前买通，看着摇摇欲坠的向志东没有及时丢白毛巾；比赛裁判也是俱乐部自己的人，没有老板给的信号一时间，看着胜败已定的局面，没人出场阻拦。

场馆里的观众因为这场特殊的比赛热血沸腾，疯狂地吼叫着，尖叫，吹着口哨，没人发现目光呆滞的向志东不对劲。

而老板悄悄做的一切，杜北江不知道，他以为只要做到一定地步就可以了，他以为会有人吹哨制止，观众的叫喊声也让他兴奋起来，手下攻击频率渐渐加快。

直到最后，向志东倒在了台上，场下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一个女孩放声大哭。

那个女孩就是向喻秋。

如今的她，依旧红着眼眶，呜咽着控诉凶手的罪行。

“你知道吗？我学自由搏击也好，回国也好，就是等今天！”

向喻秋死死咬着牙，在快速跑动的过程中胳膊已经被钢筋划了好几道口子，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依旧在不停施力，血被不断从伤口中挤出。

见臂弯里的人渐渐放弃了挣扎，眼角似乎有一滴热泪划过。

十五年了，终于……

“向喻秋，我不希望你杀人，也不希望你坐牢。”

“这是出于朋友的期望。”

“如果哪天你真遇到他了，不要冲动，好吗？”

嗡的一声，向喻秋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那是郝书尧某天晚上对她说的话。她不能就这么杀了杜北江，这样她就成了杀人凶手。

她不能坐牢，郭小霞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郭旭还没找到。何况放郝书尧一个人在外面，她不放心啊……

手渐渐松开，留下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杜北江躺在地上贪婪地汲取空气。

他也想过就这么算了吧，他这条命该丢在小秋手上，这是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