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人看起来眼熟了。 南既明眉目间有七分与他相似。最近南小爷时常在青筝眼皮子前晃来晃去,要觉得不眼熟都难。 比起相貌,青筝更在意的是他的身份。听刚插入洗墨池的婢女上报,此人为安定侯世子,那…… 青筝把视线移到上前迎接兄长的南既明身上,拈花一笑。 很好,果然是贵门子弟。天音阁版图扩张至都城,南既明会是个很好的借力。 南既明此时不知黑心的小狐狸正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他心里正七上八下着:娘亲大人不会是不耐烦了吧,派大哥来捉我回去?不行啊,现在不能走啊。我一离开,那小狐狸不就被大灰狼叼走了? 他是不会承认,威凌宇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大灰狼。 “哥,你怎么来了?”南既明天不怕,地不怕,连今上殿里的地砖他都敢撬。唯独就对自家大哥,安定侯世子南既清,心里有点犯怵。 老爹安定侯为人宽厚,对自己孩子实行的是放养政策。 娘亲大人刀子嘴,豆腐心。每次教训孩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尤其是对南既明这个幺子。 所幸安定侯府三兄妹自觉自律,性子才没有长歪。 南既明头上有一个兄长,一个姐姐。 姐姐南既宁同自己岁数相差不大,从小打打闹闹到大,没什么隔阂。 南既明常常占着自己个头比较高,爱逗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姐姐,喊:“妹妹,过来看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了?”“宁丫头,你敢告状!” 南既宁常常也是不甘示弱,回掐回去,再哭唧唧地跑去安定侯面前,装惨卖可怜。看到南既明被骂几句,躲在安定侯身后偷偷做鬼脸。 南既明呆在安定侯府的日子里,必两姐弟斗来斗去,鸡飞狗跳。 长兄南既清,与弟弟妹妹的性子截然不同。许是早早被册封为世子的缘故,肩上自然而然承担了许多责任。 在三兄妹中充当大家长的角色,从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书院里如同夫子般监督弟妹学业,回到家里还负责检查弟妹的礼仪功课。 都城的长辈们提起安定侯府,都会训/诫自己家的晚辈:安定侯世子南既清不论诗文,德行还是参政议事,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尔等当以其为楷模。 看到晚辈认同点头的样子,没了,还会再补充一句: 但莫学安定侯小儿子南既明,玩世不恭,飞扬跳脱,简直是一世英名的安定侯唯一的污点。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南既清一眼就看穿了小弟的小心思,冷冷地呵笑了一声,“听说冒将军要南下参加武林大会,母亲便让我随行,看能不能揪住,她日思夜想不归家的小儿子。” 南既明眼前浮现娘亲大人举着擀面杖堵在家门口的模样,不禁后颈一凉:“南大少!你得罩着我!” 威凌宇在旁听了两人的对话,才明白来时路上,世子说要来捉人,捉的是南既明。 没想到武功不凡的南既明竟然有这种背景。不免庆幸南既明是纵横镖局的恩人,而不是敌人。 “瞧你这段日子过得挺不错,看来已经有人罩着你了。”南既清上下打量了下弟弟,不冷不热的拒绝弟弟的请求。 “娘亲大人太狠心了!通知商户禁兑我的银票!我堂堂一江湖名门少侠,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得不沦落到,靠着师父的面子蹭吃蹭喝的境地。” 南既明极力渲染了一便这段日子的悲惨,然后凑近兄长,低声讨好,“那,南大少,你这时应该慷慨解囊,资助你弟弟度日,对吧?” 南既清置若罔闻,撞开装可怜弟弟的肩膀,跟在威凌宇的身后,径直进了内室。 南既明毫不失落,没一丝尴尬的神色,继续叉着腰在背后控诉:“真该把此情此景,详尽地描述给都城的闺秀们听听。看看她们心中怀瑾握瑜的端方君子,是怎样欺压手足,冷酷无情!” 青筝不由得笑出声来,看着南既明傲娇的模样,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安心在兄姐疼爱下,娇蛮的小公主。 “你笑什么?” “南公主,我没笑。”青筝起了恶趣味,逗弄南既明起来。 “南公主?”南既明微眯起眼睛,渗出危险的味道。 “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南公子身份如此显赫,足以同尊贵的公主相配。”青筝当即否认,也不在乎自己的解释有多生硬。 “公主?小爷我还不爱娶了,难伺候!谁爱娶谁娶!” 南既明颇为洒脱地甩开衣袖,背在身后,进屋。 威凌宇见南既清与南既明有话要讲,道:“南世子,在下要先行收拾行装回镖局。南世子请自便。” 语毕,退出去,合上了门。 南既清颔首示意。南既明乖乖地走上前来,站好,准备聆听兄长代父亲行使的教诲。 南既清这才细细看清弟弟。发现这个离家许久,入无名楼学艺的弟弟没有人形消瘦,反而更加健硕,放下心了不少。可开口语气还是很严厉。 “这些日子,野哪里去了?” “谨遵师命下山历练,不敢混日子。”南既明有板有眼地回答道。 “是么?那怎地拖那么久,迟迟不肯回家?不知道爹娘担心吗?” “得了吧,老爹才懒得管我。我回去,还嫌弃我妨碍他和娘鹣鲽情深。” 南既明没答两句话,就开始原形毕露,吊儿郎当地转到桌前,懒懒地倚着。 南既清瞥了眼掩着的窗扉,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不少:“为了刚院子里头的那个姑娘?” 南既明懒洋洋打趣:“南大少,刚院子里头有好些个姑娘。你可别乱讲,坏我清白。” 当长兄的如何不了解弟弟的性子,嗤了一声,回击:“我只会担心你坏人家姑娘的清白。” 听到长兄这么说,南小爷就不乐意了,想起冷冰冰的阮霜和她手里冷冰冰的剑,撇了撇嘴,道:“我倒是想坏人家清白,可人家身边的人防得死死的。” 南既清一听他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展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第一次淡笑:“看来母亲那儿收集的一叠名门闺秀实录可以扔了。” “娘这么闲,还有空搞这东西。你待会帮我带封信给爹,让他多关怀下他心头肉夫人的闲暇时光。” 南既清无奈一笑,随他去拿了笔墨。 南既明展开宣纸,开始笔走龙蛇。一手行书写得矫若惊龙,行云流水,确实是值得拿去青筝眼前炫一炫的字迹。 “那姑娘是乐坊女子?” “南大少,嫂子不会喜欢自己的夫君关心其他女子的。” 南既清不理会弟弟的话,再次开口,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既明,你俩身份地位悬殊。这点你要考虑清楚。” 南既明手中挥洒的狼毫,未见停顿,头都不抬,道:“我心悦她便好。” “乐坊女子迎来送往,难免心思活络。” 这回,狼毫停住了。 南既明抬头直视兄长。他知道这位从小如父亲般,严于律己的兄长是真心为自己好。 脸上收起纨绔的懒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哥,其他女子心思活络不活络,我不知道。但她不是!” 南既清很少见过弟弟这样严肃的表情,一愣,不再说什么。 屋内,只余狼毫在纸上唰唰唰行书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南既明送南既清出了院子。 南既清拍了拍南既明的肩膀,两人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 转身便看见正要入院的青筝,南既清温文尔雅一笑,示意招呼。 青筝回以礼节性笑容,侧身让道。 回了柳骨院,南既清独自思索了许久,喊了人来。 “把这些银票给小少爷送去。” 人接过银票准备退下,又被南既清叫住。 “让人查查那姑娘的底细。” 颜筋院。 明一水进屋,一眼就瞥见南既明在把一叠银票塞进行箱底层。 “哟!你小子发啦。你那兄长出手阔绰,不错不错!你现在负担得起老夫那瓶补肾的药了。” 南既明难道没吭声,不抬扛了。 “哎,臭小子你不同你兄长回都城吗?” “不回。媳妇还没到手。” 明一水听着孩子气的话,笑开了花。 “你现在有钱啦,还想赖着人家蹭吃蹭喝啊?” 南既明又往行箱底,压了几层衣服,遮得严严实实。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钱了?我还是穷光蛋一个。” “噗——不错!有志气!” 青筝在隔壁几间听见明一水爽朗的笑声,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幼稚的老先生,大概是好不容易和南既明杠赢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