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心里苦哇。
这臭小子,有求于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师祖,这会儿来质问来了,便叫起名号来了,可怜他一片好心全成了驴肝肺。
罢了罢了,都是他徒孙儿,还能清理门户不成?就让他这个糟老头子好人做到底吧,唉,一个一个不省心哟还得劳烦他这副老骨头。
老君暗自摇着头,面上依然端着师祖的架子,缓缓撩开了眼皮,眯眼瞧了堂下那欺师灭祖的逆子徒孙,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是玉鼎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杨戬瞳孔一缩,忽然想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
“敢问老君为何出此下策。”
老君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袖,满目凄然:
“唉,世事多变,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呢,我会给你救回来,你那些事儿咱也不打算问;擅自去西海把人带上来那也是老道的主意,司法天神您呐,想禀明玉帝就禀去吧。”
他能不知道这小子?他们阐教三代弟子里头最出色的一个,心思缜密只恨不得事事周全,这不,就拿着一个把柄要挟他来了?
可惜太聪明,聪明到谁也信不过,一点后路不给自个留,造孽哟。
“师祖,”杨戬眸中闪过一丝难察的情绪,试探着开口: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
他确实存了要挟的心思来的。
从前他便怀疑小乖来到天庭绝非偶然,而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物屈指可数,而且他这位师祖做事其实也并非天衣无缝。但他并没有追究此事,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天。
如今东海四公主危在旦夕,他需要老君的相助。
但他信不过,所以留了这一后手。
玉帝多疑,小乖出现在天庭的事情倘若稍加引导,便是又是天庭的一场大洗牌。
但这难以避免会牵扯到小乖,甚至整个龙族,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动用这张底牌。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
师祖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所谋划的事。
老君轻哼了一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维持自个儿在后辈面前的形象。
连玉鼎都知道的事儿,他能猜不到?
杨戬是三代里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也没厉害到能跟他们这些活了上万年的老家伙耍心眼儿。
“弟子想问,”杨戬牵动了唇角,喉结滚动,说得十分艰难,仿佛抽去了全身了力气,
“为什么……”
他知道,一旦他踏上这条路,就注定与所有人背道而驰,所以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哪怕是如履薄冰步履维艰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将后背留给任何人。
他以为这天庭里,只有尔虞我诈的利益。
老君瞟了一眼那个看起来格外震惊的臭小子,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拂尘,在跟前一甩:
“老道自个乐意,您管得着吗?”
为什么?要不是可怜他自个孤孤单单的,眼看着要走上歧途,他才不会冒着触怒玉帝的风险费老大心思从南海那儿把那小丫头捞上来给他作伴,还问他为什么?怎么不去问问自个的良心。
当然告诉他是不可能告诉他的,自个慢慢琢磨去吧。
老君慢悠悠往里头走,杨戬神色复杂站在那儿良久,才终于一拱手,行了大礼:
“多谢师祖。”
*
后来小乖终于搞清楚了阿尘原来就是白胡子老爷爷的徒弟,或者说,打下手的。
小乖看着一边哼哧哼哧拉着风箱一边给八卦炉里添柴加火的阿尘托着腮帮子发呆。
“哎呦——”
小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被拂尘敲中了额头,顿时泪眼汪汪看着一旁的老君,开口就叫疼:
“祖爷爷,痛!”
然后小家伙再次挨了一下,这下小家伙不敢说话了,撅着小嘴儿捂着通红的脑袋生闷气。
“叫夫子。”
老君掀起眼皮儿看一眼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他方才还拿捏了力气,这会儿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果真是细皮嫩肉的经不起磕碰,想那力气还不到他平日里教训弟子的十分之一呢。
不过自从他点破那件事儿,杨戬臭小子就总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儿干,这不,又把小丫头扔他着儿说什么要指点一番,真当他这儿是托儿所了,啥人都往这儿带,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拖累。
他看了看包住眼泪通红着眼还可爱得不行的小丫头,又抬眼看了一眼忙里忙外的阿尘,嗯,臭小子皮糙肉厚的,哪有小丫头金贵。
“不许东张西望,要摒除杂念静心感悟。”
老君合上了眼,盘坐在蒲团上,一副高深的模样。
满头大汗的阿尘看着那一大一小像模像样搁那打座的俩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