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本来空荡荡的黑水河岸,凭空多了几栋竹楼。
这些竹楼是以阵盘生成,算是一件宝物了。四明宗每逢下山历练,弟子们都会在储物戒中搁上一张竹楼阵盘,这样即使在荒郊野岭,他们也有地方入住。
大部分竹楼都是暗的,只有小部分还点燃着烛火。其中亮着的竹楼中,有一栋属于朱婉卿。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她睡不着。
修行之人早就可以无需睡眠,很多人都选择在夜里冥想修炼。不过对于境界没达到一定程度的修士来说,睡眠还是挺重要的,是恢复精力最快的方式。
朱婉卿已经连续好多个夜晚,没有合过眼了。
逃亡的那几日,天天提心吊胆,一心只想甩掉追击者,早点赶回宗门,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宗门后,又马不停蹄地随着诛妖队伍一同出发,同样是日夜兼程,没有时间休息。
她的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的状态,就像是一根时刻紧绷的弦,令人担心随时可能会崩断。
白天时,跟昊典前辈分别后,这支诛妖队伍又分散开,试图寻找到虎妖的踪迹,但依旧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时,宗主朱阳决定在黑水河岸安营扎寨,明日再想办法。
也是为了让大家有时间休息一下,保持好的状态,才能应付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机。
可朱婉卿,这个十五人中,最需要睡一觉的人,却已经坐在竹楼二层窗边,双手交叠搭在窗沿,脑袋搁在手上,望着流动着银色月光的河水,好几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完全没有睡意。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那日的情景。
师兄的脑袋被抓爆,师兄的身体四分五裂,师兄的半变身子被轰烂……
回放的次数多了,朱婉卿就麻木了,仿佛那些身死的师兄,为她争取逃命时间的师兄,就成了陌生人一样。
她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别人的事。
为什么会感觉……那么陌生而遥远呢……
朱婉卿决定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数个时辰没换过姿势了,导致她的胳膊早就被压得麻木了——而后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
这是修行者的惯例了,为了图方便,能跳窗,绝不走门,门仿佛是个摆设。
独自一人沿着河岸走,听着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不知不觉,朱婉卿的心也跟着一起平静下来。
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师兄同自己一样,半夜睡不着觉,坐在河岸边仰望着星空发呆。
朱婉卿认得那个师兄,他叫杨月龚,很早就步入了还丹期,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弟子。不过听说他性格有些懒散,修行不是很努力的样子,所以很快就被同时期加入宗门的师兄弟们赶上了。
很多人都为其暗自可惜,说如果他再认真一点,再努力一点,一定会成为宗门还丹弟子的领袖人物。奈何其本人却无此意愿。
朱婉卿跟杨月龚不熟,杨月龚在她未出生时,就在宗门修行了,两人的年纪差的有点远,所以几乎没什么交流。
不过修行门派中,是以拜入哪个师尊名下论辈分的。所以同一辈分中的弟子,相差个几十岁都不奇怪,故朱婉卿跟杨月龚还是以师兄妹相称。
朱婉卿走过去。“师兄……你也睡不着么?”
杨月龚依旧仰望着星空,双手拄在草地上,眼睛里反射着点点星光。
“是……如此美的月色,睡觉多可惜,不如出来欣赏夜景,师妹觉得呢?”
朱婉卿笑笑,过去同杨月龚坐在一起,双手抱着膝。
“黑漆漆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杨月龚这才将目光从星空中移开,看了朱婉卿一眼。他耸耸肩,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和两只小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