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元年末,十二月十五日。
宜出行,结亲,祭祀。
冷风阵阵,寒意如刀。
前些日子刚有最后一场雨落,天气已是彻底进入了隆冬之季。
长宁皇城中,开朝第一次州考已在一月之前,便彻底落下了帷幕。
由宰相梁温以及学宫祭酒左白鹿,亲自出面考查入选者,核实了这些人的水平之后,便分文武二科,于一十三州取士二百六十人,一州筛选出了二十人,有资格参与最后位于皇城长宁之中的——
殿试。
整个大夏疆域辽阔,民众数万万以计数,分布于一十三州各处。
可洛离改革之后的选拔考试,却只在一州之地取士二十人,其中还划分为文武二科。
也就是说,习文修武最终能有进入大夏最高学府进修,能有资格在今后岁月里迈入政治中心的,只单论文武其中一科,一州也不过仅有十人而已!
都说千军万马难过独木之桥,这大夏的科考,可比这独木之桥还要难上百倍不止。
可想而知,究竟有多严苛。
同理,能够通过这般严格的考试之人,也绝然不会有所谓庸碌之辈。
只要是任命得当,哪怕是一朝殿试落选,这些人也终将是未来的大夏肱股,栋梁之才!
大浪淘沙,方见真金。
十二月中旬,大夏洛皇归朝已有一阵时间。
而今天,便是圣旨昭告京城学子,开设殿试科考之日!
消息在前几天就已经传播了开来,并由衙门亲自将消息传递到了每个通过殿试的州考学子耳中,确保他们不会缺席。
虽这科考在大夏,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但有着皇帝的亲自考察和极度重视,也算是一次不小的空前盛况。
据说这殿试最终也会再次筛选一批,通过州考的二百六十人里,能余下十分之一,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纵使这只是第一次殿试,可整个大夏有参与县试科考资格,并且参与其中者,又何止是千人万人?!
一路披荆斩棘,连破三关来到这京城,就已是殊为不易。
要是祖坟冒青烟能得皇帝赏识,名录金榜之中,于殿试中拔得头筹名扬整个天下...
那又该是何等的风光!
此刻,长宁皇城一角。
一座闲亭之中。
两侧侍女竖琴,音律弹奏之声优美,使人一听便忍不住想要将眸光投入过去。
在这亭中,一身华服的吕文书,坐于精心编制的竹椅上面,对着眼前石桌上铺陈而出的棋局,静静的点下了一子。
“沈兄,该你了。”
这一袭蓝衫华服,唇红齿白眉目含笑,如贵公子状貌的青年,礼貌的抬起手臂,对着对面一身锦衣,眸子明亮的俊秀男子作势邀请道。
两人面前的棋局,此刻已是错综复杂,星罗棋布难舍难分,若不是深谙此道者,定不会下的如此焦灼。
被吕文书称呼为沈兄的男子,此刻正捏着一枚棋子,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破局。
他的眸子异常明亮,其中夹杂着常人身上难得一见的认真,光是一眼望去,就足以叫人印象深刻。
下棋当心静,不能急躁。
在仔细思考过这局面变化之后,沈秋方才眉头一挑,有了主意。
啪嗒。
白子落下。
随着这一子落下,只见本来已是落入颓势,接近死局的白子布局,却是一扭之前溃败,化腐朽为神奇,转瞬之间盘活了起来。
而见此,吕文书倚靠在椅背的身躯微微前倾,眸子轻缩,有些惊讶:
“好棋!”
“我这一盘棋徐徐图之,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布局,求得就是一个稳字,想要以大势之威将你活路彻底盘死。”
“却不想,沈兄也早有后手,于九死一生中能将此局局势扭转,彻底盘活了起来。”
“唯一的一步制胜之法都被你寻到,这样看来,局势已是明朗起来了。”
“是我棋差一招。”
吕文书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后,方才舒展眉头,轻轻一叹。
拉开椅子,男子缓缓站起身子。
这一袭蓝衫的青年拿起一侧折扇,抬起头来对着那面上露出笑意的沈秋,又是开口恭维道:
“此次各州前来参与殿试的士子之中,单论我等文科科考来看,能有经世之才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而其中,能真正被我视为知己者,除沈兄外,再无他人。”
吕文书站起身子开口,言笑晏晏,如阳春白雪。
而他话语中所提及之人,却仍然是双眸直视眼前的棋局,看了良久后方才抬头,迎着吕文书的含笑目光,这才有些认真的说道:
“吕兄,棋如人生,未至最后一刻,为何要轻言放弃?”
说罢,沈秋未曾回应吕文书。
他只是抬起修长的手指,捏起那一侧棋盒里的黑子,迎着一处险象环生,近乎白送的地界,轻轻按了下去。
待到此子落入局中之后,沈秋便继续提起白子,一转之前岌岌可危,严防死守之势,开始大开大合的进攻了起来。
此时,这浑身上下都透漏着认真二字的青年,分饰两角,执掌黑白之棋,俨然已是入了意境。
连一侧开口对他示意的蓝衫青年,都一并给忽视了过去。
沈秋几步手过,吕文书看着棋局越发焦灼,但始终未有一方落败的局面,略微有些哑然。
就如沈秋话语所说的那样。
本来被他盖棺定论,确定已没了任何翻盘希望的棋局,竟被彻底盘活了起来。
而且...
这步棋正如沈秋所说的一样。
不是他想不到,只不过是因吕文书注意力和重心,并不在这棋局之中,所以才未观测清楚而已。
心不在棋局之人,和全神贯注之人,就算是前者水平更胜一筹又如何?
下到最后,胜负也是一目了然。
闲亭之中,本来交手的两人悄然转变。
一者捧扇站立,默默观局,而另一人则是全神贯注,穷究每一步变化。
直到那青年下到最后,终于是白子败在了黑子手后,他才随之站起身子,对着吕文书歉然一礼:
“抱歉,刚刚一时入境太深,倒是忽视了吕兄。”
“不知一炷香之前,吕兄在离局之时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