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县长的反应,钟诚都看在了眼里。
人家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因为年龄而轻视他,反而放下身段虚心求教。
事实上,他不知道的是,恰恰是因为他的当头棒喝,给贾文峰敲了一记警钟。
贾县长的心里并没有怪他,反而自觉很是惭愧。
想他大学毕业后就到了省直机关,不说做出了多少成绩,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难堪过。
外面的议论他并不害怕,唾面自干而已,但正是因为他的错误决定,却让那些相信他的农户蒙受损失,所以他很是过意不去。
现在他想想都觉得后怕,还好因为农户们的集体反对,拖延了他的计划,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像钟诚说的那样,他想带领大家致富本是好事,却有点太急功近利了。
没有那些投机商人的参与还好,但他同意了那些人的参与,就等于把跟着他的农户们逼上了绝路。
别看有的农户把手里的土地卖出了高价,但当所有的土地都掌握在投机商人的手里,就算蔬菜基地再成功,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他的初衷,却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在大力发展新型农业的同时,带领农民们共同致富的!
所以贾文峰非但不怪钟诚,反而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也确实想听听他的想法。
感受到了他的真诚,钟诚也是坦诚相待。
“其实呀,土地的问题很好解决。”
“咱们不占用农民的耕地,组织他们去开荒不就行了。”
“到时候开出来的荒地,县里帮忙通了水电,再按照统一的标准建造大棚。”
“所有开出来的荒地,都可以让农民承包,而县里的投资在有了收益后再逐年扣除······”
钟诚一边说着心里的想法,一边关注着贾文峰的反应,却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开始贾文峰还全神贯注的听他说,后来就不是那么认真了,还会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
“那个,贾县长,我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吗?”钟诚奇怪的问。
贾文峰摇摇头,“你说的都对,但是现在恐怕实现不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知道是对的,却偏偏不去做呢?”
贾文峰有些犹豫,有些事情很复杂,他本来并不想对别人说,但看到钟诚焦急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贾文峰一开始的想法,和钟诚是一样的,不去占用农民的耕地,而是组织他们开垦荒地。
这样不仅能解决耕地的问题,还能增加农民的收入,可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要开荒种菜却需要不小的投资,这年头农民手里普遍没什么闲钱,就算有也不多,真让他们把钱花到这上面,是不可能的。
要是农民把钱都投到这里了,万一赔了怎么办?
没钱了他们怎么过年,来年又拿什么买种子化肥,又怎么维持一家的生计?
到最后,这个钱只能由县财政来出。
但是安城县的财政预算,除了必要的开支,剩下的本就不多,还几乎都是围绕着奶粉厂和发展畜牧业来定的,一时半会的也无法更改。
至少凭他这个空降的县长,还没有能力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开荒种菜的政策,刚一上会,就被否决了。
无奈之下,为了能尽快落实蔬菜基地的计划,他才决定用耕地改建大棚,并且让一些商人参与进来,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
可以说之所以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并不仅仅是他个人决策的因素,更多的还是一种妥协。
听了贾文峰的解释,钟诚也很无奈。
同时,他也对贾县长有了更深的了解。
并不是他不想做事,也不是他没有能力,只不过所处的位置不同,让他的羁绊太多。
谁都想随心所欲的发挥自己的才能,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做到?
就像贾县长这样,妥协可能是为了班子团结,也可能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再去谋求一些改变和突破。
但有些时候,妥协来妥协去的,就让好好的一项政策走了样。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了起来。
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贾文峰随手拿起了电话。
“我是贾文峰,王书记啊,您有什么指示?”
“什么?要从我这挪走一百万?”
“不行!我不同意!本来两百万就不够,现在又要挪走一百万,那种植基地还搞不搞?”
“不是,王书记您听我说,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您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再找那些农户谈谈!”
“喂!喂!王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