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黑邃幽冷,像是暗夜中埋伏着的狼,森森散发危险气息。 兔子见了狼,第一反应就是跑。 资临抬眸,少女正企图从他的视线中逃开。她轻手轻脚,做贼一般,生怕他发现她的存在。 展厅禁止随意跑动。 她的步子不敢迈大,笨拙慌张,苗条娇小的身影一点点往外挪动。 校长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以为是哪里说错话,惹得资临不高兴,小心翼翼捧笑脸:“资先生?” 资临没有回应。 他凝视前方白瘦的少女,嘴角微勾,食指搭上大拇指,缓缓摩挲,一如那日隔着旗袍的触碰。 她又软又嫩,娇气得很,稍稍一捏便喊疼。 校长暗悄悄窥视,略微惊讶,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感到羞愧:资先生并非不悦,恰恰相反,他似乎兴致盎然,好像……在数数? 少女即将抬腿跨出大门红线的一瞬间,资临收住视线,嗓音冷冰冰,声调不轻不重,刚好足够传到少女的耳中:“站住。” 岁岁身形呆滞。 只差一步,就能离开。 不用看也知道,身后人的目光有多冷淡。 如芒在背,她应该一鼓作气直接冲出去,头也不回,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资临姿态优雅地站在油画前。同样的话,他不会与人说第二遍。校长接住资临的眼神,当即明白过来,小跑着往前去请岁岁:“同学,麻烦你过来一下。” 陆续有人走进展厅。 lalique古董水晶正前方,D大的校长微笑着同一个男人说话。男人穿浅色西装,高大英俊,气质雍容,像是男明星,却又比男明星更吸睛。 权贵之家出身的人,即使低调行事,也挡不住身上那股子从容不迫。像资临这种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随意往那一站,无视时间和金钱的平和淡然满溢而出。 有阅历的人瞧一眼,便能知晓,这是个连厄运都不敢近身的男人。比命好更好的,是将他人命运握在手上。 在北城,资临这两个字,象征着富贵与权势。校长懂这个道理,但是岁岁不懂。 她多多少少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但并没有想太多。岁岁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小女孩,当年南城追她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能到她跟前搭上话的,每一个都出身不凡,或祖上立过功,或世代书香,钱拿出来俗气,讲究的全是特权场面。 牢里捞个人算什么。她虽要感谢他,但并非要捧着他。因着那一夜的经历,岁岁打心底瞧不上资临。 谁能喜欢一条爱咬人的狼狗。 更何况,他还爱揉捏她,手一搭她身上,像是要将她捏成面团子。岁岁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身上瘆得慌。如今到了资临跟前,她更是不敢看他。 资临随意一瞥。少女眼眸低低,长睫忽闪,两只手扣在一起,焦虑不安,似乎是在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怕他吃了她? 再说,他又不是没吃过。只是——吃得不够彻底罢了。 资临往前半步,鞋踏在木地板上,故意发出声响。少女孱弱的双肩略微一抖,脑袋埋得更低。担惊受怕的小鸵鸟,仿佛下一秒就会红着眼啜泣。 校长笑着打探:“资先生,这位同学是您认识的人吗?” 岁岁想到什么,双手绞得更紧。 如果他当众暗示那晚的事…… 她呼吸有些困难,猛地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慵懒审视的目光。 岁岁微张嘴唇,犹豫要不要主动打招呼。他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无情的眼神落在人身上,瞬间化作烈火,燃得人面红耳赤。 岁岁细声唤:“资……资……”像个小结巴。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先她一步,自行否认:“我不认识她。” 岁岁愣住。 男人眉眼冷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校长笑问:“我还以为资先生碰到了熟人。” 男人难得露出笑意,声音冰冷悦耳:“乍一看以为是谁家的那个小情人。” D大漂亮女孩多,小情人也多。校长恍然大悟,哈哈笑几声:“原来认错人了。” 岁岁耳朵尖都红透。 说不出的尴尬羞耻。 一场展览看下来,到处都是对资临的感谢,她看清精致纸牌上对他的致谢,洋洋洒洒一大排,恨不得将马屁拍穿。 直到陪许姣星欣赏所有展品,岁岁没再看到过资临。 他早已离开,她心里松口气,却还是有些后怕。 她虽不喜欢他,但是她没有嫌弃他的资本,贫穷女孩就像蚂蚁,生存危机指数爆表。若再搭上一张漂亮脸蛋,做梦都要忧心忡忡。她现在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踩死。从隗宝到下水道贫穷女孩,她不得不学会畏惧。 回去的时候,许姣星邀请她到许家大宅做客,她似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想要用美味的甜食安抚她。 “我自己学做的甜品,专门拿来哄我爸妈,连约翰都甘拜下风,你一定要来尝尝。” 约翰是许家新请的主厨,许姣星从不刻意在人前摆弄家世,嘴里不经意流露的夸赞,不是炫耀,而是真挚的分享。岁岁犹豫半晌,最终礼貌婉拒:“我得回家照顾妈妈,下次再约。” 许姣星依旧热情:“我明早带给你,一定得让你尝尝。” 许家的司机在校外等候,许姣星照常要求送岁岁回家,岁岁照常坚持乘地铁回家,两人心照不宣,客气话说一遍便行,说多了便讨嫌。 车开走的时候,岁岁站在路边,看见许姣星从车窗里探出头同她招手:“明天见。” 岁岁笑道:“明天见。” 地铁站离学校大门不远,走过去十分钟的路程。 路灯渐渐亮起,天边尚未全黑,月亮刚露一角。岁岁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想今天晚上该吃点什么。 因着她要上学的缘故,易丽请了钟点工,学校晚自习并不强制,她现在回家,还能点个餐吃上热乎乎的饭。 手机忽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岁岁下意识掐断。 她现在可没有心思应付推销广告的。她得想吃的。 快要走到地铁口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相同的号码。 岁岁皱眉,犹豫着摁下接听键。 沉稳冰冷的男声从那头传来:“小情人。” 岁岁全身绷紧。 她认得这个声音。 只用半秒,出于本能,岁岁捏着嗓子怪声怪气:“不好意思你打错电话了,再见。” 幽亮的劳斯莱斯缓缓跟在少女身后,从校门口一直跟到地铁口,车里的男人靠在真皮车座上,长腿叠合,目光掷向窗外。 手机屏幕亮起,刚通过电话的号码主人此时正站在路边,纯白小裙子,清清纯纯,披肩的长发乌黑柔软。 造物者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他向来不喜欢梨花带雨的女孩,腻歪矫情。 但不知怎地,他总想起她。那一晚她泪中带笑的模样,堪称一绝。 资临喉头一耸。 干净纯真的小姑娘,笑起来甜,哭起来甜,尝起来更甜。 他没有再拨过去,放下手机,直接下了车。 岁岁被人从身后挽住的时候,很是震惊,等她回头看清楚是谁时,顿感头顶乌云重重。 这一次不结巴了。 “资先生。”岁岁咽了咽,“好巧,你也来坐地铁?” 男人面无表情,直截了当:“上车。”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车,心跳加快,被擒住的胳膊犹如搭了千斤重。如果现在有武林绝学,岁岁一定毫不犹豫自断臂膀跑路。 她想笑,笑不出来,神情格外难堪,底气全无,垂眸道:“我更喜欢坐地铁。” 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 数秒后。 她听见他语气嘲讽,一字一字,慢条斯理:“朝小姐真是胆大,敢在青桥胡同玩仙人跳。” 岁岁怔住,否认:“我没有。” 他凑近,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没做完的事不认账,不是仙人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