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宴厅本就寂静无声,在建明帝以白皇后的闺名称那女子时,静若寒蝉的勋贵百官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彻底沸腾起来,或兴奋、或戏谑、或怀疑的议论声在四面八方回响。
而姜妁的声音轻轻浅浅,在众人嘈杂的说话声中简直微不可闻,却如同一盆冷水将包含建明帝在内的所有人,浇得透心凉。
是的,白皇后十年前便薨逝,倘若这当真是白皇后本人,那就只能是从坟头里爬出来的了。
建明帝欣喜若狂的神情僵在脸上,望着自己怀中那安安静静的女子,狐疑和杀意在他眼中闪烁不定。
白绾倒是乖觉,往后退了半步,将双手横亘在她与建明帝之间,别开脸,羞涩的垂下头,娇娇怯怯的道:“陛下误会了,臣女是白绾,并非先皇后。”
建明帝从善如流的松开她,将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的表情转为带着懊恼的轻笑:“是朕唐突了,你生得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
宁国公夫人推了宁国公一把,他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走上前,将白绾扯到自己身后,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建明帝陪着笑脸:“这丫头顽劣懵懂,扰了陛下的兴致,臣这就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还望陛下网开一面,饶过她这一回。”
建明帝的视线越过宁国公夫妇,落在他们身后正眨巴着水眸盯着他直看的白绾身上,下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去别处,道:“这本是一件小事,如何谈得上罪过一说。”
还没等宁国公答话,建明帝又转头看向嘉成皇后:“皇后可曾见过这个妹妹?”
他这话一出,与之相关的人神色各异,嘉成皇后的脸更是突兀的白了一层,而后便若无其事般露出一抹温柔的轻笑,嗔怪的看向宁国公夫妇:“府中添了个妹妹怎不与本宫说,都是个大姑娘了才得见第一面,你们这样本宫可如何是好?”
她话音刚落,建明帝便是一阵爽朗大笑:“原来不只朕一人没见过,既然如此,想必皇后定然也想与这妹妹香亲香亲,”说罢转头看向宁国公夫妇:“便劳烦夫人时常送她来行宫与皇后说说话了。”
他这话看似柔和,实则根本不容拒绝,字里行间的意味深长,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况且今日这宫宴,应邀而来的勋贵百官,无一不是带着自家的夫人子嗣。
说话?怕是说着说着便说上龙榻去了。
一时间,众夫人看向嘉成皇后的眼神甚至都带着些怜悯。
建明帝连给宁国公夫妇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三两句话便暗示了这位白绾姑娘的未来,只要宁国公夫妇识相,哪怕再不愿意,也会乖乖送白绾进宫。
他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少见的开怀,招呼傅长生道:“今日这番动静,想必白姑娘受了不小惊吓,去将朕库房里的那一株红珊瑚树抬上来,还有前不久海南贡上来的那一屉珍珠,一同赠给白姑娘压压惊。”
傅长生颔首应是,转身让人去取东西,而后又在黑暗中负手而立,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眼角的余光从不曾姜妁半分,哪怕她只那一句话后,一直闭口不再多言。
他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直到内侍将那一人高的红珊瑚树抬上来,建明帝亲自将那一屉本该送去姜妁殿里的珍珠交给白绾,她都没半点动静。
但傅长生始终不敢放下心来。
宁国公夫妇苦着一张脸,拉着白绾要下跪谢恩,被建明帝拒绝后,便要走。
才走出几步,一道慵懒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本宫,要你走了吗?”
宁国公夫妇脚下一顿,愣了半晌又拉着白绾转过身来,朝姜妁行礼,连眼神都不敢往上多看一眼。
“永安公主有何吩咐?”宁国公的声音听上去并无不妥。
建明帝皱着眉看着姜妁,满是不赞同道:“你又要做什么?”
姜妁不理他,在素律的搀扶下站起身,朝白绾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白绾被宁国公夫妇拉着跪在地上,她的眼前是一双白底金线绣牡丹的绣鞋,鞋尖上缀着一颗拳头大小的东珠,比刚刚建明帝赏给她的那一屉大了不知多少。
“臣女,见过永安公主。”
姜妁并未出声,有内侍抬着一张太师椅放在她身侧。
她转头往四周一瞥,本该坐着的容涣在人群中突兀的站着,见姜妁看过来,一直挂在脸上,形式一般的浅笑多了几分真诚。
姜妁回以一笑,也不和他多言,回首稳稳当当在太师椅上落座,翘起的二郎腿顺势抬起了白绾的下巴,让她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