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段用白家几乎全族人战功拼来的婚姻却并不是十分幸福。
堂王爷一开始和她还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日子久了,人就容易生厌。白南枫的豪爽渐渐在堂王爷眼里变成了粗鄙,她的武功也变成了蛮夷之技。再后来,距今十年前,两人之间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彻底爆发堂王爷要去跟丘林氏谈和!
丘林氏,是她白家全族用命抵挡住的豺狼虎豹!可现在,她的父兄叔伯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她的丈夫却急着要向仇人递交求和书!
堂王爷一连再三的跟她解释,这叫谈和,不是求和,可白南枫不听。到最后,堂王爷率领使团出京的时候,白南枫都没去送一送。
可惜,堂王爷的求和书最终也还是没有送出去丘林氏听说天朝派出使臣求和,便越发猖獗,居然在使团出发的时候攻占了鄯城!鄯城是天朝的关隘之一,以往发生这种事情都是由白家军支援,方可保证城池不破百姓不死。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白家军了!
鄯城遭到了屠城!
血流成河,流血漂橹,曾经的烟火仙境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荒城,废城,冤鬼之城!
听人说,城主、城主夫人和守城大将军纷纷战死,甚至连尸骸都找不到。鄯城的遗孤们四处逃窜,泯然四海。
因为这件事情,朝廷总算是对丘林氏用兵了。举全国之力,不出三个月,丘林氏便节节败退,硬生生吐出了鄯城这块到嘴的肥肉。可鄯城呢?遭到焚毁的枯木再也吐不出新芽,现在的鄯城,只存在于史官的笔墨丹青之中,为天朝曾经的辉煌添彩增色。
何罗那年正在鄯城,所以当白南枫描述的时候,她就算再怎么不想听,耳朵里传入鄯城二字,她的内心也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鄯城,这是她的梦魇。何罗对鄯城这个地方的执念太深了,她也不知为何,明明在鄯城呆了没几天,她却记了这么多年。
何罗低头看了一眼井里的圆月,往后退了两步,直到看不见那井水后,才说:“所以,你想说你的婚姻并不美满,甚至让你不满。这与我师父有何关系?”
“你急什么?”白南枫不描眉,她的眉峰攻气十足,让她多了几分震慑感。她道:“鄯城,跟你师父何罗神医脱不了关系。你的师父乃鄯城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十年前我和师父去过鄯城。师父说过,此去是为了奉还一件珍宝。但还不等奉还,屠城就开始了。”
提起鄯城,何罗总是容易跟着别人的话语节奏走去,将自己深深代入。
好在白南枫没有害她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的夫君,堂王爷此举连我这个结发夫人都不满,更别说身为鄯城遗民的何罗神医了。你师父是为数不多的让我比较敬佩的人,但他着实傻的有点可怜。你知道吗?没有任何一个人杀他,甚至,我当时还想过要放他走。”
“那最后为什么?”
“他是自杀,不是畏罪,而是有愧。”
上一任的何罗神医,为报鄯城之仇,毒杀主和的堂王爷。本来没有人发现他在药里动了手脚,实际上,他堂堂神医之名,若想在药里做手脚致人死地,是根本不会让人发现的。可神医就是神医,他忍受不了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手染鲜血,于是选择了自裁!
寒梅自古宁折枝,不肯绽花在骄阳。
做了自己无法忍受的事情,他当时一定很纠结吧?一面是故乡的一城之血海深仇,一面又是自己终身追求的医德大仁。
自古忠义难两全,所以他选择了牺牲自己,给自己一个解脱。
白南枫说起白家军的辉煌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在形容这个害死自己夫君的人的时候,话反而少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沉默到乌云蔽月,白南枫才总算率先打破沉默,说:“神医自杀,因为此事涉及到鄯城,所以圣上让人撰写了一套假的说辞。我呢,自然成了牺牲品。白家军后继无人,我们的光辉向来只由亡魂歌颂。最终落得个狡兔未死,走狗已烹的下场!我就像是个物件,被扔到这里,再不会有人想起。”
白南枫最后说了什么,何罗已经没有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