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些人就在厨房里看到了剩余的家庭成员——个个捧着碗,吃得双唇冒油,又双眼放光,恍若一只只偷鸡得逞的黄鼠狼。 “你们……”男人们拧眉,一时无语。 陈妈妈就又骂:“瞧瞧,你们瞧瞧这群不知羞的,背着人,就这么把好好的鸡给偷吃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有胆?还有,蒲苇最混蛋,她就是罪魁祸首,道南,你可得好好管管——” “噗!”陈道南却是在看到陈妈妈转过来的脸之后,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想着这一家跟偷吃灯油的小老鼠似的大大小小,就豪气地干脆“哈哈”笑了起来。 尤其,当他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小媳妇主导了这一切,他更是控制不住心头的笑意。 他就说这小吃货今晚上怎么改性格了? 原来还是本性难移,还是他的小吃货! 原来,一直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陈妈妈气,被笑得莫名,“你还笑,还笑!都怪你,娶的这是什么媳妇!都怪你,把她给惯成了这个样子!” 陈妈妈气得狠了,都要凑过去拍他。 然后,她没拍成,倒是先被自家老头先拍了。 “咳——”陈爸爸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冲不明所以的陈妈妈努了努嘴,“你先把你自个儿的嘴擦擦。” 骂别人偷吃前,也不知道把自个儿先收拾收拾。那嘴那么油汪汪的,哪还有资格说别人? 啧,这婆娘,犯的哪门子的傻? 陈妈妈犯糊涂,抬手擦了擦,就擦出一层油来。 她愣了愣,立刻老脸一红,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蒲苇。 到了这时,蒲苇才不慌不忙地又站了出来,解释前因后果。 “道东家的说是咱妈的吩咐,让我把鸡和蛋拿到厨房。到了厨房,道东家的走了之后,我就想着这些东西迟早是要吃的,当然要趁着南哥还在的时候吃啊,这可是我和南哥弄来的。 而且,这都快过年了,大家也都辛苦了一整年,是该吃点好吃的补补了。 所以,我就干脆把鸡给做了,调料部分是找三大爷那边借的。 等鸡做好后,你们那边还不散场,我们又实在是馋得要死,就先稍微吃点解解馋了。 现在你们来了,那就太好了,自己动手盛啊,我先给南哥来一碗。” 说完,掀开大锅盖,拿起汤勺,真开始盛。 那大锅盖一掀,别说,那个香气弥漫的啊,香得人脑袋都有些晕,脑子也开始不够使。肚子里的馋虫也被生生勾起,个个开唱空城计。 男人们,连带陈妈妈,虽然都觉得蒲苇这么大大方方、毫无愧色地说出这事,有些不对劲,但你要说哪里不对劲吧,那脑子里尽转悠那一锅鸡块了,那眼睛,也只够盯着那盛鸡块的汤勺了。 眼见着蒲苇很是不客气地直接捞了一个大鸡腿入了碗,众人瞪大眼睛的同时,忍不住猛咽口水。 就连陈道南,都是不例外的。 他虽然在部队里能吃饱,但是部队里也是缺肉的啊! 他也馋肉啊! 蒲苇笑眯眯地端着一大碗鸡肉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这心都有些颤。 只觉得这么笑的小媳妇,似乎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那都是香的,香得他的身子都酥了一半。 “哝,拿好了呀~” 就连娇滴滴的口吻,都甜得好像能滴出蜜来。 他稀里糊涂地接了。大掌连碗带那小酥手,齐齐捧住的时候,他的脸一下涨红。这应该不合时宜,可他握紧了,就是舍不得放开。 蒲苇也不着急,就那么黑眸璀璨,笑着看着他,看得他的这颗心呦,也跟那朵在鸡汤里飘荡的蘑菇似的,原地荡呀荡的~ 这份异状和暧昧,其他人这会儿都没顾得上去看,因为,道东家的有样学样,也急着往铁锅边蹿了,捞起汤勺的架势,也有大捞一把的样子。 这还了得?! 陈妈妈自然是一声吼:“放着我来!” 只解了一点馋虫的孩子们,一下就跟得了信号灯似的,纷纷捧着吃得干净的碗,哇哇叫着,往陈妈妈身边凑。 那意思,归纳起来,就一种——我要吃肉! 陈妈妈被吵得脑袋疼,忍不住用汤勺重重地敲了一下木质锅盖。 “都给我闭嘴!” 屋里一下安静的时候,她不悦地指责,“这锅里都没剩多少了,看看,都被你们吃掉多少了!你们还要吃!饿死鬼投胎啊!都不许再吃了!” 孩子们齐齐惊诧地睁大了眼,用黑豆一样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了陈妈妈。那小嘴微微扁着的样子,将哭未哭的,可怜死了。 再看看他们个个捧着碗,巴巴地看着她的样子,再衬着在那黯淡的煤油灯光下,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简直恍若穷困潦倒、只会向人乞讨的小乞丐,令人不忍直视! 陈妈妈的心,猛地揪疼了一下。 偏偏这时候小儿子又说:“妈,要是不够,我就不吃了,给孩子们吃吧。” 倒显得她这个当长辈的多刻薄似的。 她立刻吼:“不用,吃你的!” 回头,又冲一个个小萝卜头吼:“不许吵吵,一个个来!” 这意思就是还会给他们吃肉! 孩子们齐齐双眼一亮,立刻个个安静地恍若鹌鹑一般,听话得不得了。但那捧着大碗的手,却纷纷举得很高。乍一看,恍若一只只张开嘴,急于等待哺喂的雏鸟。 陈妈妈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才开始分食。但她这次分,显然不会像蒲苇那么大方了。 饶是如此,重新又分了一碗肉少汤也少的鸡汤的孩子们,头一次没因为这个分的多了、那个分的少了而吵吵,而是特知足地接过自己的碗,蹲一边吃了。 一边吃,他们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听了小婶婶的话,赶紧吃光、喝光了。果然,吃到肚子里的,才是安全的,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也是最不容易被人秋后算账的。 瞧,这不,他们又有肉吃了! 实在是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分了一圈之后,大家才发现,这碗里肉最多的,就当属陈道南了。但那是人家媳妇儿给盛的,鸡又是人家打的,你好意思抗议? 第二多的,则是陈妈妈。 陈妈妈? 众人乌黑的眼,忍不住瞄了瞄陈妈妈碗里的。陈妈妈讪讪,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还真不是她的锅。 她都掌勺那么多年了,一锅鸡该怎么分,她只看一眼,就心中有数。 刨除要留下一小部分,到时候再添水加菜分给关系好的那几家邻里,其它的,她基本按照自家人头给均分了。 只是最后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蒲苇开口了,表示早就给陈妈妈留好了一碗,就放在碗柜里。 “……你当时咬了一口,又给扔回碗里了,你忘了?” 然后,就那一口,蹭了一嘴的油。 陈妈妈也是想起来了,觉得自己被这小儿媳给坑惨了,就没忍住,又瞪了她一眼。可等从碗柜里端出那碗鸡肉一看,她就愣了。 这肉好多! 感觉比她扔回那鸡翅根的时候,又多了不少。 这是蒲苇后来又往里加的? 陈妈妈怔怔,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人,你说她到底是个傻大胆呢?还是个猴儿精? 谁不馋肉啊! 陈妈妈也是人,自然也是馋的啊! 她还真就没想到,蒲苇会给她准备这么多! 她见孩子们看着,就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来我这里夹吧。” 陈道东等人哪有脸应?就连小娃娃们探头探脑的,也被自己的家长给强行按下了。 “妈,你吃吧,自己吃吧,我们都够了……”陈道东等人如此劝。 他们也不是那种混账不孝的!来抢长辈碗里这肉! 陈妈妈就看了眼自家男人,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大块的鸡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老夫老妻,从不会谈什么嫌弃不嫌弃。陈妈妈想做,就做了。 不想,陈爸爸反而又将那鸡块给夹了回去,闷声闷气地训,“给我做什么,你自己吃!” 陈妈妈就笑了,眼角的皱纹也像是花一般地绽放了开来。 她夹起被送回的鸡块,大口地咬了起来。 那头,陈道南也将唯一落了个完整的大鸡腿,夹到了蒲苇的碗里。 蒲苇甜滋滋一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客气,身子一歪后,就亲昵地半靠着自家男人,直接开吃了起来。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看到这两幕,立刻戳了戳身边的丈夫,示意这两位也该跟着学习学习。 可陈道东和陈道西却径自转身,权当没看到,捧着自己的碗吃着,就是没想过要分享。 这可把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给气的呀,心里又止不住酸溜溜的。 啧,傻人有傻福! 最终,两人也只能厌厌地如此想着。 然后又想到这傻福顶多也只能维持到后天早上,两人这才心里稍微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