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何人赠(一)
卯时初,整个内宫寂静如初,只微弱的灯忽明忽暗地跳着,风刮过将这一丝明亮都带走了。
今日似比前两日冷些,今年的夏日也好像较往年短些。
落梅居的众人都屏息凝神,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儿。
昨夜皇上没宿在落梅居,但也没着人提前知会,连婉仪就着一身水粉色的衣裳从日落等到了夜里子时。
主子没睡,他们做奴才的自然也不能睡下,就一直陪着等到了那时,就算有人瞌睡了,连个哈欠也是不敢出声的。
过了子时确定了皇上不会驾临后,也无人敢去看连婉仪的脸色,待上首的人让他们下去后方才松了口气,纷纷抓紧回了自己房中,生怕被迁怒。
还未歇着几个时辰便又在卯时被叫起,说是替婉仪主子早些备好,今日算是新人进宫的第一日,要去给皇后请安的。
但连婉仪也只居六品,无步撵更无轿撵,又何须备什么东西,无非是主子心里不舒坦,变着法儿的折腾她们罢了。
院落里又多了些落叶,云初并不如其他人一般从起身起就一直小声抱怨着,只垂眸认真做着自己的事儿,她昨夜一夜未睡,重生给她带来的那种虚无感终是在承元帝命人送药给她那刻消散了。
今日是八月十七,上一世她的父母弟妹死在了这烈日炎炎的夏末,无人替他们立碑无人替他们伤悲,她为仇人做事,听信仇人的谎言,最后也死在了仇人的手下。
连家是官,连玉新是宠妃,她和她的一家人就这样冤死,教她如何能不恨,唯有扳倒连家,断了连玉新后宫晋升的道路,让连玉新被她踩着脚下,方能对得起上一世的自己和家人。
随着破晓的阳光刺破黑暗,点点余光照着云初的侧脸,云初也迎着光照过来的方向看去,唇角勾起,现在的她无惧任何人任何事。
而此刻落梅居的内殿已是一团糟,鸢尾与鸢紫二人大气不敢出,谁都能看出连婉仪心中不快,此时犯一丝错便是大错,更何况是今日要穿的衣服出了错。
鸢紫不安地眼神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主子,心下乱了,她明明昨夜就将衣服理好放在衣柜,方才拿出来时竟裂了一块,那可是主子为了今日特地花重金做的,如今...
玉簪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不过一瞬,又响起了磕头的声响,鸢尾握紧双手,吞了口口水,她刚刚没瞧错的话,主子那玉簪的簪尖是朝着鸢紫左眼的方向扔的,不过是扔的力道小,中间就掉落了。
许久,鸢紫额头已是一片血红,连婉仪才开口喊了停。
“你二人是我带进来的,忠心自是不会有疑,但这宫中,不单要有忠心还要有替我识人的本事,今日只是一件衣裳,他日是不是别人悄无声息的了结我你们也待到第二日才发现?”
鸢尾搀着鸢紫,小心翼翼地应了句是,瞧着连婉仪的脸色没那么难看方小声对鸢紫让她下去。
“主儿,那件玉堂阁做的衣裳也带进宫了,紫色云纹的,奴婢瞧着也衬您,您看要不今日就着这件?”
看着主子点了下头,鸢尾终是放下了心,她比鸢紫是心细些,也更受主子的喜爱,但连婉仪的性子可不是那种心善的,在她们俩之前的两个贴身侍女,出府时可都不是完好无损的出去的。
鸢紫受伤,自然不能陪同连婉仪去坤德宫。
云初看着一主一仆远去的背影,又想起方才鸢尾受伤的模样,以及那件破了的衣裳便明白了是发生了何事,唇角一弯,而后向后院侍女房走去。
***
坤德宫
侍女们将热茶奉给各位主子娘娘,一时间,殿内充溢着幽幽的茶香,不过仍有两个位置空着。
其中一个是盛宠已久的容贵妃,不过宫中人人都知皇后与容贵妃有嫌隙,这贵妃在晨起请安时来迟已不是一次两次,众人也早已习惯。
而另外一个,则是昨日新进宫的连婉仪,除连婉仪之外的两个新人常才人和林选侍早早地便过来了,而这连婉仪却迟迟未来,也不知是何故。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其他人只要在一旁看戏即可。
待皇后的侍女喊皇后娘娘到时,坤德宫外头小太监高喊容贵妃娘娘到的声音硬生生的盖过了小宫女的声音。
金线绣鞋本欲迈开的步伐停住了片刻,而后又从容不迫地迈开,一步一步往外走。
皇后行至主殿时,见下首的妃嫔皆低眉顺眼地行着礼,唇角的笑意真了些,再如何势大这中宫皇后也只能是她,抚了抚头上的凤钗,言笑晏晏地将众妃嫔喊了起。
看着下头两个空位,皇后眼中划过冷厉,这容贵妃便罢了,她父亲嵇北侯戍守边疆数年,皇上因此宠爱,纵使身为皇后的她也无法违拗。
但这连婉仪算什么东西,纵使她父亲也算有功之臣,但如何与嵇北侯相抗,容雪之事在前头,她这个皇后绝不会让这后宫出现第二个容贵妃。
皇后闻着殿内远近寒山的茶香,心中更痛快了些。
心中想法颇多,面上还是带着和煦之色,正欲说话时,便被殿外的娇呵声打断。
“小小宫女竟敢冲撞贵妃娘娘,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抓起来。”
是容贵妃的大宫女采莲,后宫诸人只要是在宫中有些脸面的无人不识容贵妃的两个大宫女,采莲主外,替容贵妃唱红脸,心莲主内,唱白脸,经常做些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事儿。
也不知是何人又惹到了这位贵妃。
主殿内寂静无声,将殿外闹腾的声音衬的愈发响亮。
就着品茶的功夫,落座在最后尾的林选侍抬眼看了下面色不太好的皇后,拉了拉右手旁着浅紫色衣裳的常才人。
“哎,昨日我才听人说这容贵妃在后宫如何威风,今日还未见着人,就已知她有多厉害,这可是坤德宫,在皇后跟前也如此,可想到底有多张狂又有多受宠。”
常才人只低头品着茶,吩咐未听见旁边有人与她说话一般。
久久未听见一旁的人回应,林选侍恼怒,她虽只是小官的女儿,到底也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若不是看常才人昨日与她一同进宫,她才懒得与她搭话。
“这茶有什么好喝的值得你如此痴迷,还是高门贵女。”
林选侍话音刚落,落座在前方的顺婕妤就立马接话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