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小厮之前是在曲家庄子上干事的,他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以前还自己偷摸学过几把子武艺,他老娘听说萧氏在招打手,忙给嬷嬷递了信。
嬷嬷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向萧氏提了一嘴。
“虽说学过些三脚猫功夫,但到底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只怕不大懂规矩……”
萧氏哪还有工夫管懂不懂规矩,泽哥儿之后连烟姐儿也受了伤,要不是大夫说不会留疤,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跟霍家拼了。
“难道还能有比来安更不懂规矩的?你既然觉得行,那就让他来。”
不过半日,嬷嬷就把人带来了。
小厮常年在庄子上风吹日晒,身体硬朗,皮肤也黑,与本家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厮比起,显得格格不入。
嬷嬷嘱咐他:“进去给夫人磕个头,以后就在曲家好好做事。”
直到跪在地上,听见萧氏问他的名字,小厮都有些轻飘飘的。
屋内四角搁着镂金紫铜香炉,红木侍女画屏在中间层层叠叠,无数宝石琉璃相串的珠帘也在闪闪发亮。
他从没见过这么奢丽的屋宇,一时间把自己之前妄想要在本家大展一番宏图伟业的事忘了个精光,声音发抖地回答:“小的叫常鹿……”
萧氏点头:“听说你曾经单枪匹马打退过好几个去庄子上闹事的人?”
“回夫人的话,庄子上别的小厮都不会武,小的也只是靠点三脚猫功夫罢了。”
萧氏很满意他谦逊的态度,“日后你和来安一起好好干,该有的不会少你。”
出了院,常鹿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这五进五出的大宅邸,从前庭回廊到假山池塘,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透露着漫长岁月的底蕴。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寝食居所,他再也不用去扫肮脏的田野沟壑,管那些臭气熏天的家畜。
常鹿没忍住雀跃的笑容,以自己超出常人的力气和天资,保护主子能有什么难?
曲家的族学要开了,嬷嬷这几日忙得陀螺转似的,让常鹿领完牌子自己去拜见曲如烟和曲泽。
他刚到曲如烟的院子,远远就瞥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跪在门口。
是被罚的下人吗?
瞧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纪,比自己大上一些,让常鹿印象深刻的是年轻男人露在袖子外头的手,很白,骨节分明,却又莫名带着股韧劲的力量。
“所以你是从昨天跪到了现在?饭也没吃?”
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乌发雪肤,澄澈的黑眸像湖水一样透明,粉嫩的唇瓣正抿成一条不悦的弧线,“你不是也被霍义打了吗?你罚跪之前,让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看过了,小的皮糙肉厚,一点事儿没有。”
也是,要真有伤,也不能活蹦乱跳地在这儿跪上一天。
曲如烟这才道:“不过你被罚也不算冤枉,明明是保护我的,却让我受了伤。好在不会留疤,否则你也别想在曲家待下去了。”
晏铮道:“嗳,都是小的有错,三娘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他认错态度这么好,曲如烟就是有火气也难发出来。
曲老夫人从小就让曲家的女儿读书学礼,什么女则、女论语,被管教嬷嬷念烂了似的听。
曲如烟自负自己背得最牢,做得最好,像昨天那样在小厮面前失态,还得靠着小厮的手才能走路的情况,让她自尊心格外难堪。
尤其今天醒来,发现晏铮没事人似的模样,在意这事的仿佛只有自己,曲如烟更恼了。
“起来吧,要是跪出问题,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她冷哼一声,扭头过去。
晏铮让跪的时候跪得快,让起来的时候也十分迅速,“谢三娘子宽宏大量,小的下回一定再接再厉。”
“你还想怎么有下回?”
二人说话的空挡,常鹿已经认出这就是曲家嫡三娘子,自己日后要护卫的主子。
“小的见过三娘子。” 他情绪高涨地跪地唤道。
曲如烟看他:“你是谁?”
她昨天躺了一天,不知道萧氏下的决定,听常鹿说完前因后果,脸色也没有好转,“我用不着打手,有一个就够烦了,你要跟就跟着我阿兄去。”
“哎?可是……三娘子……”
曲如烟懒得和小厮多费口舌,头也不回地将晏铮和常鹿二人甩在身后。
待人走远,晏铮站起来舒展舒展肩膀,很熟络地冲常鹿笑:“没想到曲家三娘子的脾气这么差吧?”
常鹿这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刚才远远的看不出来,靠近了才发现他不止是手白,整张脸都是肤白俊朗。
这就是夫人口中的“来安”吧,那个要和他争打手位置的人。
常鹿对主子毕恭毕敬,对不如自己的人,便是眼往上瞧,嘴往下撇,道:“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下人编排?三娘子那般容貌,脾气差些不也正常!”
“看来你也承认她脾气差啊。”
“我承认个头啊!”
来安长着一张一看就没干过粗活更没习过武的脸,常鹿猜,恐怕是夫人实在找不到打手,才会让他待在曲家凑数。
瞧瞧刚才三娘子发怒的模样,显然是对他忍无可忍了!
换句话说,自己来了,那就不需要这种弱唧唧病歪歪的小厮了。
“我告诉你,我是被夫人亲手点进来护卫郎君娘子的,你有空跟我嘻嘻哈哈,不如趁早收拾包袱准备滚蛋吧。”他两手一插,就差没把“我很受器重”五个字写在脸上。
晏铮不解:“你来了曲家,和我滚蛋有什么关系?”
“因为今后就由我来保护主子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
常鹿诧异:“怎么不关你事!你不怕我把你取而代之?”
晏铮被逗得勾出个笑,常鹿是想看他惶恐失措的模样,谁知这人竟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常鹿迷茫了刹那,马上,他反应过来,这多半是来安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