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林焱动不动就要把我扔出去喂鬼的威胁,我只好给他唱了一晚上歌! 从《征服》到《两只蝴蝶》,从那英到刀郎,我一面要给我的眼皮劝架,一面还要撑着喉咙给他唱歌,天知道我有多辛苦! 一直到早上大约五点,那厮精神抖擞地敲着桌子点评了一番我的唱功:“嗯,嗓子不错,就是调不准。” 这什么狗屁评价?! 老娘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你竟然还嫌我调不准?! 我又困又气,偏偏又不能表露出来。 我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林焱的祖宗十八代,又赌咒发誓了一百遍,过了今天,老娘绝对再也不来他这破地方了! 然而等到晚上十一点半,我望着那块和我一样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招牌,才终于肯含泪承认——誓言那种东西,根本连浮云都不如好吗!!! 我耷拉着脑袋走进门诊里,林焱如前两天一般,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着了。 一身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那叫一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挂羊头卖狗肉! 哼! 我熟门熟路地换好衣服,拿起小板凳走到林焱身边坐下,默默地掏出手机开始追剧。 咳咳,虽然林焱总爱怼我又威胁我,但这破地方实在太诡异了,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有些安全感。 我俩如昨晚一般,一个写字,一个看剧,气氛挺和谐的。 到了一点半,诊室内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我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地抬眼往办公桌前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叫红姐的女鬼正坐在单人椅上。 她看见我,嘴角裂开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小美女,又见面了。” 也许是这两天吓着吓着我就被吓习惯了,这会见着她我竟然不那么害怕了,虽然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但我竟然能和她对视了。 我对她摇了摇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呵呵,红姐你又来了,今天是哪不舒服?” 红姐笑容一顿:“老毛病。” “哦呵呵,老毛病啊。”不知怎么的,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竟然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悲凉的味道? 林焱给红姐做治疗的时候,我壮着胆子站在他身后看。 一看他这个操作手法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外行,这厮连最基本的外科结都不会打! 我一个学中医的都知道怎么打外科结,可他竟然连这都不会,他还真是个假医生哦。 不过话又说回来,给鬼看病嘛,真医生假医生的,大概也没啥关系。 不一会,林焱放下镊子和剪刀对红姐说:“好了。” 红姐低头看了看自己冒着黑气的手腕,点了点头,接着便如前几天一样,身形晃了晃便消失了在空中。 “嘶!”我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样冷不防地在我面前出现,现在又悄无声息地在我眼前消失,我的小心脏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我捂着胸口跑回自己的小板凳上问林焱:“诶,她上次来的时候也让你给她缝伤口来着吧,怎么今天还缝?” 林焱一边洗手一边冷漠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别问。” “切,不说拉倒。”他明显不愿意说,我也不敢跟他对着干,我怕万一我刨根问底了,他又要把我扔出去喂鬼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叫红姐的女鬼总会在一点半的时候准时出现,无一例外的都是让林焱帮她缝她左腕上的伤口。 一个礼拜过去了,我越来越纳闷,什么样的伤口需要连续缝合这么多天还不好? 这天我实在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对林焱说:“待会红姐来了,我来给她缝伤口。” 林焱看我的眼神那是相当的精彩:“怎么,你看破红尘还是疯了?前几天不还是惊叫鬼叫的,最近胆量见长啊,要不你现在出去绕着诊室转一圈?” 这人一天不怼我我看他是浑身不舒服! 我黑着脸对他说:“我跟你说,我严重怀疑是因为你的不专业导致红姐的病久治不愈的!所以今天,我这个正牌医生要亲自、亲自、亲自出马!” 我一连强调了三个亲自,就怕林焱听不出我的决心。 还好,他听出了我的决心,并且对我报以鼓励一笑:“行,胡大医生,今天就看你的了!”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他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讽刺我似的。 一点半,红姐准时出现了。 依旧是熟悉的枯发,熟悉的白衣,熟悉的鬼脸…… 见到她,我立刻自告奋勇道:“红姐,今天我来帮你治疗!” 红姐一愣,她看了看林焱又看了看我,“林老板,胡医生这是疯了么?” 林焱靠在老板椅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看是。” 对于这一人一鬼的不信任,我觉得很伤心。 呵呵,人性、鬼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红姐手腕上的那道伤口。 怎么形容呢? 从桡骨到尺骨,那道横亘在她整个手腕上的伤口并不血淋淋,反而是干巴巴的,像是很旧的伤口,却没有结痂。 开裂的皮肤边缘翻卷泛黑,在红姐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特别突兀。 这道伤口最深的地方看上去比我的大拇指还要粗,隐约都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这伤显然不是一次形成的,看伤口周围皮肤上的划痕,好像是用锋利的刀片反复划过许多次一样,歪歪扭扭的都不太整齐。 见此,我心头萌生了一种猜测——红姐大约是自杀的。 林焱站在治疗床旁帮我端着治疗盘,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他第n次问我:“你能行吗?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咽了口唾沫,用面上的口罩擦了擦鼻尖上沁出的汗珠,硬撑着说:“我可以!” 话虽如此,但我从治疗盘上拿出镊子和针线后举着手哆哆嗦嗦的,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我现在之所以紧张,完全是因为我没有任何行医经验。 这会望着红姐手腕上的伤口,我满脑子都是在宿舍里和室友们互扎针灸的模样。 虽然我会打外科结不假,但那是隔壁寝室的师姐教的,我自己毕竟还是个学中医的! 我犹豫了半晌,摘下口罩垫脚附在林焱耳边问:“要不,我试试给她扎个针灸?” 话毕,我果不其然看见林焱脸上露出了一种想要吃人的眼神。 他对我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也学我的模样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不如,我来帮你扎针灸啊?” 他笑的是十分亲切,语气却十分可怕。 我打了个寒颤,戴上口罩,又给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设。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说:“呼!红姐,我要开始了!” 红姐不像我这么紧张,她面上僵硬的笑容在这会看来竟然有几分俏丽,想来她生前也该是个大美人来着。 她安慰我说:“没关系胡医生,你别怕。” “嗯。”我点点头,鼓起勇气固定住她的手腕。 她皮肤上苍凉的寒意直从我手上冷到我的心里。 红姐很瘦,我这样握住她的手臂就像是握了一把骨头似的。 我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我再次深呼吸,定了定心神,准备进针。 缝合针一点点靠近她的手腕,我拼命告诉自己,别害怕,千万别害怕;手稳一点、再稳一点! 我全神贯注,深怕出现任何闪失。 但越怕出事越会出事。 这一针,竟然扎空了! 也不是扎空,只是缝合针穿透了她的皮肤,却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皮肤、肌层,我一个都没有感觉到。 我眼见着针尖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她的皮肤,但我手上的感觉却像是扎入了空气! 就在我晃神的这一瞬间,半根缝合针一下子全都扎进了她的手腕。 林焱见状,皱眉把治疗盘往床上一扔。 他上前一把推开我,伸手接过我手上的镊子和缝合针,冷漠地对我说:“到一边去。” 我失魂落魄地被他推到一边。 看着林焱拔掉那根缝合针,熟练地将那道裂开的伤口对合,我仍然陷在刚才的状况里无法自拔。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左手明明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冰凉的实物感还留在我手掌里,怎么我进针的时候却像是扎进了虚无? 就算她已经死了,但我明明碰到了她,她并不是那种虚无的魂体啊……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焱那边已经结束了。 红姐临走前还对我报以了一个安慰地笑容:“胡医生,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用自责。” “我……”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姐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空气里。 林焱收拾好治疗盘,他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我说:“过来洗手。” 我有些失落,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滴了两滴洗手液到手里,马马虎虎地搓了搓手。 我草草洗完手正要回办公桌后坐下,林焱却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没有看我,只又滴了几滴洗手液在我手上:“重新来,好好洗。” 我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管的真宽。 洗完手,我们俩各回各位。 他坐着宽敞舒适的老板椅,我坐着小巧憋屈的折叠凳。 一高一矮,我们两人将办公桌后不甚宽阔的空间填满了一半。 沉默了一会,林焱突然扔给了我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我看着怀里的笔记本问:“这是什么?” 林焱淡淡说:“你不是想知道红姐伤口的来历吗,翻到三百零二页。” 我闻言一怔,手上却已经开始翻页了。 翻开扉页,一股墨香扑鼻而来。 这个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除了黑色的封皮保存完好以外,内页却全都已经发黄变旧,有些页脚都破损了。 我翻书的动作不敢太大,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本子给弄散架了。 待我翻到三百零二页,林焱突然说话了。 “朱红,女;生于1978年9月27号,死于2006年9月27号;死因,自杀。” 他清冷的声音说着与书页里一模一样的内容。 我愣愣地看着泛黄的书页,这上面还详细记载了朱红的死亡方式。 “……该女以美工刀反复切割手腕皮肤、血管、神经,共计十三刀,致死原因系失血过多。” 我想起红姐手上那道蜿蜒如蜈蚣一般的伤口——那样深刻见骨的伤痕。 我不禁去猜想她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对自己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平时我就算只划破了一点皮都会痛呼半天,可红姐却拿刀划自己,还是十三刀! 她难道不会觉得痛吗?就算神志不清什么的,这么多刀,痛也该把她痛醒了吧! 林焱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他抽走了我手上的笔记本扔进抽屉里,淡淡说:“朱红死前意识很清醒,她一心只想寻死,痛苦与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拖着小板凳坐到林焱身边,抓着他老板椅的扶手一脸求知好学地望着他:“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对不对?跟我讲讲跟我讲讲!” 林焱昂着头瞥了我一眼:“你真想知道?” 我拼命点头:“想想想!” “好吧。”林焱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开始给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