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方觉得这张物理试卷是做不完了。
他想起中午的事情,自我反省确实是他冲动了,哪怕对方是易尘良,他也应该道个歉。
于是云方收起试卷,从等车座位上直接跨了过去,跟易尘良面对面。
易尘良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云方特意缓和语气,“之前我凶你,是我不对。”
易尘良很冷酷地嗤了一声,而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欲言又止。
云方觉得小孩很好哄,他回忆起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父子相处的画面,清了清嗓子道:“我看见你脖子上青了一块,就想看看你后背的伤才动的手,下次不会了。”
易尘良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变态,“你他妈还想有下次?”
云方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自以为扯出了一个温良的笑来,“只要你不打架。”
易尘良看着对方似笑非笑一脸嘲讽的神情,险些直接一拳头抡上去,但最终还是忌惮对方的武力值,生生忍住了。“我打不打架关你屁事!”
云方语重心长道:“我很喜欢你,所以想跟你——”
“卧槽!”易尘良一脸惊恐地退后了两步,“我不喜欢男的!”
被突然打断的云方眼看他要退到雨里,伸手拽了他的衣领一把,哭笑不得地补充完最后一句话:“想跟你做朋友。”
但是显然易尘良是不信的,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个神经病突然接近自己的真正原因。
他就说哪里来的狗屁的同学间互帮互助,这个变态他就是看上自己了!
“我考不到年级前五十!”易尘良郑重其事地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学习不好而如此骄傲过,“达不到你的要求!”
云方无语了片刻,试图对这个误会进行解释,“其实不是考进年级前五十的问题,其实是——”
公交车的喇叭声穿透雨幕,易尘良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完,一脚跨过了座位。
云方下意识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蓝白色的校服衣角从他掌心掠过,鼻尖停留着洗衣粉淡淡的香味。
他回过头,易尘良已经跑出遮雨棚上了车。
云方道歉失败,甚至让对方误会更重,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有些郁闷。
唐意正在卧室里打电话,声音时高时低,云和裕在煮饭,将刚煮好的玉米掰开用筷子插上,递给了云方,“来,先吃块玉米垫垫肚子。”
云方拿着筷子头,啃了口玉米,香甜软糯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好了点,“爸,你知道我成绩怎么样吗?”
“你成绩不是一直挺好的吗?”云和裕在盛饭,“你是不是又想起上次月考退步的事情了?”
“啊。”云方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云和裕去厨房拿出筷子来,坐到云方身边道:“没关系,你要知道,不管你考年级第一还是年级倒数第一,都是我跟你妈的孩子,我俩不求你以后能有多大本事,就希望你能开心,平安健康地活这一辈子。”
云方垂着眼睛没说话。
之前唐意也跟他这么说过,但是当时‘云方’刚自杀救回来没多久,他自己也就没放在心上。
“我跟你妈文化水平不高,在学习上也没怎么管过你,你要觉得开心,你就好好学,要是不开心,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云和裕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我跟你妈看你老是心事重重的,想跟你好好聊聊,又怕你反感。”
“不反感。”云方摇摇头。
其实,他还挺羡慕的。
羡慕云方有这么好的父母,不管做什么都尊重云方自己的选择,哪怕是在性取向这个问题上有分歧,但是一旦危及云方的生命,他们都选择了妥协。
不是因为唐意和云和裕有多么开明,而是他们希望云方开心——哪怕他们自己为此辗转难受,忧心忡忡。
唐意打完电话出来,就看到父子两个都是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不由失笑,“怎么了,你俩跟领导人会晤似的。”
云和裕笑道:“我跟糖糖谈了谈。”
唐意很是谨慎地看了看云方,“糖糖,妈妈认识一个阿姨,她是心理医生,你有空的话……要不要去看看?”
云方抿了抿唇,“我心理上没问题。”
性取向又不是心理疾病,况且他也不是真正的云方,不会真的喜欢男人。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唐意道:“只是觉得你压力有点大,有些话你跟爸爸妈妈说不出口,不如跟医生说,心理医生是不会随便透露你们的谈话内容的,就算是妈妈也不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怎么样?”
云方见状,不忍再让这对父母这般小心翼翼,便点了点头,“等这次月考结束吧。”
唐意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好,好,来,咱们先吃饭。”
第二次月考如期到来。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开考前云方还在看课本,试图多记住两句古诗。
像语文这种科目重要的是积累,不像数理化可以利用方法和技巧快速提分,所以云方并不急着恶补,他也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催着学生将课本和复习资料收起来,然后就开始分发试卷。
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云方有些烦躁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为了学习和分数,他只是想重新选择一条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拼尽全力地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种人生。
他不知道这一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只要他坚定地走下去,一直找,总会找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