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侍郎这是要私设私堂,刑讯本朝官员吗?”冷厉强硬的话传来,带着令人胆颤的冷酷,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可花厅里的气温似乎骤然降了下去,大家纷纷无意识的抱着双肘,紧张地看着来人。 看他一步步地踩着侍卫的身体,昂首阔步而来,站在被摔打在地的赵清昀面前,朝她伸出手:“起来!” 赵清昀眉眼轻掀,看着面前那只大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齐指肚,掌心上沾染着几许茧疤,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心口猛地一跳,心脏紧紧收缩着,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可她浑身伤着,身体绵软无力,先前几乎已经耗尽了她一身的力气,她站不起来! 大掌向下,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赵清昀看清了面前那人:他一身玄色蟒袍,外面披着黑色披风,迎风猎猎而响,身材高大迎光而来,恍若神祇。 他薄唇紧抿眸光锐利,声音低沉:“还不走?” 赵清昀连连点头,艰难地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踉跄而行。 “不,不,不要,昀哥哥,不要走,求你!”身后是苏晓晓尖利的哭诉。 可她过不去,在他们身后是一群身穿程子衣,手握绣春刀的羽衣卫。 赵清昀咬紧牙关支撑着,好不容易到了马车前,可已然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趴在车辕上却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别乱动啊,你这样伤会更严重的!你等着,我来帮你!”一旁的白泽看得不忍心,连忙上前甩着手想帮她一把。 卢钧越靠在车辕只一个利眼扔过去,立刻止住了他的想法,他打着折扇看看天空周围的白云,无端端地夸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赵清昀正等着他帮忙,可半晌不见他上前,勉强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跟个没事儿似的,抱肘不看他。 她正想吐槽一句,腰上一紧顿时圈上了两条强壮的胳膊,她身子突地腾空,一瞬便已经到马车。 “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禁不住轻呼一声,抬眼对上了卢钧越面无表情的脸,还有溢着不耐烦的眼眸。 她紧紧抿住唇,将所有惊吓和情绪俱都吞下,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五官如刀削斧刻般立体,剑眉浓刷,星眸似海,鼻梁高挺,相比从前他黑了也壮了,可轮廓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垂眸,就连抱她的姿势也没有变过。 她记得她刚嫁入武定侯府时,因着是庶女,是侯府所有媳妇中出身最差的,嫁的又是病秧子夫君,每每前去正院晨省昏定时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她初始还想着自己是新媳妇不能多事,便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去也不敢对卢钧越说,只自己憋着。 只有一日,她被大嫂针对了,骂得她哭了许久,哭红了眼睛,回去后实在憋不住,偷偷躲到耳房里哭,却不小心被卢钧越发现,那时候他就是这样抱着她,小心翼翼地亲着她的唇哄着她,说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自那以后,卢钧越便对外称:他的病愈发严重,必须得由她时时刻刻守着他侍疾,然后侯夫人为了做表面功夫就免了她的晨省昏定。 十多年过去,往事已矣,可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却如此清晰。 她好想他,好想以前的病秧子卢钧越,虽然他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可生活中一一点一滴的温情却让她无比怀念! 赵清昀眼圈一红,鼻尖泛着酸,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怎么呢,伤口疼?”卢钧越刚把她放下,就见她落了泪,心道:果然是个女子呢!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在窄窄的马车里显得异常温柔,赵清昀听得心神都快揪住了,泪水更是止都止不住。 “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卢钧越瞪她,可手却伸过去轻拍她的背。 “呜呜呜……”他越拍,赵清昀哭得越厉害,双手攀着他的肩就势扑到他怀里。 “喂,赵清昀……”卢钧越一脸嫌弃地瞪他,眼睛都快瞪穿了,可她却兀自哭得卖力,连抬头看他一眼的空闲都没有。 这是赵清昀自重生后第一次大哭,也是她死了之后,被锁在剑尖十六年后第一次大哭! 自从她变成赵清昀后,她就告诉自己,她不再是个女子了,她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要坚强,不能哭! 于是乎,在赵家无论遇到什么事,遇到再多苛责,再多磨难,再大压力,她都一一忍下来,可一忍再忍,却在看到卢钧越的瞬间土崩瓦解。 “子诸……”她号啕大哭,从来没有哭得这么酣畅淋漓,这么痛快过! 卢钧越浑身僵直,迟迟没有推开她,他听到了什么,她唤他子诸,那是他的表字,是他母亲离世时就已选好,却等到他二十岁及冠时才取的字。 自从清韵猝然而逝,他参军入伍,敢叫他表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面前的她,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她竟敢…… 他收紧拳头用力推开她,却见她身形绵软,已经哭得昏睡过去,见此他满腔的怒意一下子失去宣泄的缺口,咬牙忍下,扶着她的头看着她的脸良久,终究轻叹一声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揽着,以免马车太过颠簸伤着她。 “爷,到赵府了!”赶马车的时七轻掀车帘小声的道。 卢钧越低头看一眼赵清昀,抚着她的鼻尖:“你到家了!” 她该回去了! “不,不,不要,不要抛下我!”赵清昀半梦半醒间,揪着卢钧越的衣袖不放,那力道大得让卢钧越吃惊,似乎只要他一用力,衣袖就能让她掰扯断,他哑着嗓音道:“出城!” 时七惊得瞪大双眼,黑乎乎的脸上划过一抹不信,还朝着一旁的白泽挖了挖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白泽也有同样的怀疑,不过他一向对自己自信,绝计不肯承认是自己听错了,他觉得肯定是卢钧越说错了。 “这……这……将军,这不太好吧!” 他们可是要去城外的卫所,那里荒无人烟的,把人家年轻公子哥弄那儿去做什么? 不会是这赵翰林长得太祸国殃民,以至于将军真起了断袖之癖? 白泽脑子里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已经想了一大堆,可不管怎么想也还是没弄明白卢钧越到底怎么想的? “废话那么多!”卢钧像是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似的,凉凉地道:“是不是鸿福楼最近太闲了?不如把红文馆也接了!” “啊,啊,不,不要啊!”白泽仰天长叹,可为时已晚! 在卢钧越这里从没有把说出来的话回收的道理。 …… 外面很吵,床板很硬,伤口很疼,身上很凉……这是赵清昀苏醒过来后的感受。 她习惯性不睁眼便先感受这个世界,只这一次她还未感受完,便听得头顶上响起一阵微凉的声音:“既然醒了就自己擦药!”这熟悉的声音…… 赵清昀一惊睁大双眼,卢钧越棱角分明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穿着黑甲银袍,头发高束,簪着一枚檀木簪,打扮得干脆利落,此时正眉目清亮地睇她。 “啊?”赵清昀被他瞪得连忙闭紧双眸,惊得一脸蒙:“这里是哪里?” “自己不会睁眼看?”卢钧越不耐烦的拍掉她挡在胸前的手。 他刚耐着性子把她脸上的伤上了药,现在该上到脖子和肩了,可她手这么一挡,正好拦住了伤口。 赵清昀锁骨上一凉,睁眼便见卢钧越的手指点着草绿色的药膏正好擦在上面,而且他柔软的手指指肚还十分熟练地在伤口处轻轻打着圈儿,赵清昀脸上飞红,紧张得不得了,连忙护住胸口强行支撑着坐直了,尴尬地道:“啊……将军,将军……我,我自己来!” 卢钧越推开药膏,坐在一旁冷眼瞧着,不替她上药却也不走! “我……我身上的伤势太狰狞,恐怕会吓到将军,还请将军回避!”赵清昀刚说完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鬼借口? 她虽然挨了一顿打,可打的伤口都在脸上,身上哪里狰狞了? 卢钧越凉凉地道:“左胳膊脱臼,军医吩咐不能用力,你要怎么上药?” 赵清昀才想起来,她的伤还不轻,苏章那个浑人是个武监生,自来喜欢逞凶斗勇,打起来人来居然这么痛,几乎废了她一条膀子,现在轻轻一动不仅左边疼,就连右边也连着疼。 “不想成废人就趴好!”卢钧越二话不说,扶了她的腰把她转了个身,没有任何预兆的扒下她的中衣,露出左边胳膊:青紫红肿,之前军医已经正了骨,这会儿擦些外敷的药便成。 只除了这块被打过的颜色不同以外,肩背其他的地方一片白皙,肌肤盈润透亮,无意中轻轻一触,手感似乎格外的好! 卢钧越一阵恍神,心神一紧连忙把目光从那片白·嫩上移开,沉沉呼吸。 赵清昀趴得难受,觉得上个药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可上面没有反应,她也不敢轻易催他,只试探着道:“将军,好了吗?” 卢钧越手头一颤,好了吗?这样的感觉似乎似曾相识! 曾经的清韵为了保护他被大嫂推倒摔在藤椅上,他为她上药,却因为太心疼生怕伤着她,便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下手,她仰着下巴艰难地支撑着不敢催他,良久才小声的试探:“夫君,好了吗?” 卢钧越大掌无意识地顺着她的脖颈贴上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