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儿提着一包羊肉,见了清欢,兴冲冲小步跑来,“公主。”
恍然惊醒梦中之人,他极快扭头来望清欢一眼。
风吹落兜帽,清欢看见鬓角一片白,像心里落下的第一片雪。
他默然不语,于纷纷扬扬雪花的间隙与清欢对望,仿佛那是天长地久的思念,此恨绵绵的牵挂。
大雪纷飞的冷寂之夜,他们之间横亘着寥落灯火,依稀欢笑声,热腾腾的香气,浅薄的纠葛和永不相见的誓词。
他的双眼如荒芜深井,如暗夜断崖,如伶仃夜灯,如这世上一切让清欢欢喜、让清欢落泪的东西,波澜不惊,晦涩无望地盯着清欢。
那是噬魂的巫术,是温暖的炉火,是蜜,也是毒。
如果有恨,他望清欢的每一眼都让恨意滔滔不绝,如果有爱,他望清欢的每一眼都让爱意死灰复燃。
清欢止住步伐,眼是一片茫茫的空蒙。
靛儿这才察觉有异,扭身回望,怔忡片刻,又回头看清欢,呐呐说道:“奴婢眼花,那人……看着好像……殿使…….”
眉睫上的雪化作水珠顺着冰冷的面颊滚滚而下,胸口的如意扣沉甸甸压着心,压得清欢透不过气来。
他策马朝清欢行来,那眉眼愈来愈明晰,清雅山骨潋滟水波,裹着几千里风霜旧尘,在清欢脑海里锤刻成千钧重石。
清欢一步步后退,倚靠在角门上。
靛儿手足慌乱不知所措,缠着手看看面目表情的清欢,又看看沉默向前的如意,嗫嚅着唇:“公主。”
清欢转身,沉默回府,把这漫天风雪都关在门外。
她大步迈在白茫茫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行走,血淋淋割着她每一块皮肉,刺耳的脚步声回荡在脑海里,脑仁仿佛裂开般生疼。
靛儿匆匆跟在后头追着清欢,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您慢些,仔细脚下滑了。”
清欢喘息着在雪下站定,雪花飘在脸上冰凉,脑里却热滚滚,充斥着颠来倒去漫天漫地的三个字,为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和她相爱,为什么和皇后私通,为什么害死父皇,为什么甘愿助大皇子上位,为什么又离间新皇和太后,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清欢从来都看不懂他,就算亲密如一人,也从不曾看懂他的眼。
清欢喘着,心里滚滚热热,提裙回身狂奔,靛儿在身后慌张叫喊。
手炉掉在地上,裙裾扯住枯枝,清欢鬓发全乱,此刻只想面对着他,明明白白地问一声,如意,为什么?
角门之外,雪地里已空无一人,风刮卷着乱雪,远远的喧笑声传来,弥漫着食物的浓郁香气。
清欢追逐而出,马蹄已被飘雪掩盖,四下张望,再没有风尘仆仆的身影,再没有萦绕于心的面容,仿佛刚才的那一刻,只是幻觉。
她愣愣松开裙角,风从青白僵硬的指间穿过,一切都是空落落,一切都是煎熬,只有天地呜咽,风雪无言叹息。
屋里温暖如春,清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馥郁香气充盈脑海生疼,白貂团在桌脚打着瞌睡。
靛儿为清欢解下狐裘,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发问:“殿使大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