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和晴芳去往大牢的同时,鹿竹被卫垣单独叫去了书房问话,小皇帝一开始对她态度还不错,对她嘴里那些陌生新奇的词汇表示很感兴趣,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鹿竹想着就算告诉他真相,他也未必会信,索性用自己和怀夕的胡邦身份掩了过去。
卫垣也没多深究,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什么是“疑罪从无”,什么又是“大波斯”。鹿竹信口胡诌的能力一向是老母猪带凶罩,一套又一套,给小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直言受益颇深,要拜她为师。
鹿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君心莫测的道理,像他们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在这儿跟你套近乎的,于是她跪下乖巧地回答道: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您智周万物,见多识广,民女一介凡夫俗子,肚子里没吃过几两墨,怎配为天子之师,皇上若觉得民女说的东西有趣,民女愿意留在您身边做个伺候的奴婢,需要的时候能为您解个罚也就知足了。”
这一番话实乃以退为进,很难让人找出拒绝的理由。鹿竹低着头,能感受到卫垣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只是一直没做声。她其实多少有些拿不准小皇帝的脾气,担心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再触到他的逆鳞什么的。
良久,她才听到卫垣笑曰:“朕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么正经的一番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鹿竹在心里默默发了个白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人,你的沙雕成功引起了朕的兴趣”的霸总套路吗,可这小皇帝看上去顶多也就算是一只毛还没长全的小狼狗,着实不是她的菜啊。
不过他身边那个斯文秀气,温润如玉的沈修撰看起来倒是不错,一本正经拒绝她调戏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
她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卫垣继续说道:“你的提议倒是不错,只是如今你还是戴罪之身,留在朕的身边多少不合规矩,待群芳阁的案子了了,若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朕自会考虑带你回宫。”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上一秒还与她相谈甚欢,直言要拜她为师,下一秒又一巴掌把她打回原形,开始兴师问罪,可真是赏罚分明的好皇帝。
她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几圈,瞧着卫垣手边的青玉祥云笔搁,心生一计。
“皇上,民女倒是有个法子能帮您抓住胡寅,只是看您信不信得过我了。”
卫垣饶有兴趣的倾身向前,问道:“哦?但说无妨。”
鹿竹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挪了挪膝盖,凑近他,轻声道:“其实您只需要……”
——
晴芳从大牢里出来以后,一直状态不佳,情绪萎靡,沈绪心里虽然替她难受,却也控制不住地生了几分雀跃,倘若安定侯真的愿意给晴芳放妾书,那就意味着他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十分明白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有多为人所不齿,可他不在乎,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宁愿耽误仕途也要先娶她为妻,浮生若梦,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他不想遗憾终身。
“芳儿,你当真要同安定侯和离?”
沈绪多少还是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态度,若她只是一时气话,那他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晴芳正黯然神伤,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抑到喘不过气。沈绪这一问更是雪上添霜,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就难了,更何况还是婚姻之事,岂能儿戏,若是真走到了兰因絮果的那一步,只怕不会再有余地供她后悔和挽回。
起码她对李渭枫的感情从来都没变过,现在没变,将来也不会变。可他呢,是她违背誓言在先,主动松了手,他想必也已经失望至极,不会再有所留恋。
都说世间最为薄情是男子,更何况那是长安多少闺中千金倾心爱慕的安定侯。只怕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两年,便会有新人换旧人,到那时,才真是留她一人独伴残月,形单影只。
见她望着地面发呆,始终不语,沈绪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正当他收起失望,打算继续做个老好人鼓励她的时候,晴芳突然收回视线,释然地呼了口气:“不是我要同他和离,而是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他不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是因为弄春的事么?”
晴芳偏过头注视着他:“并不只是这样,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静下心来好好修炼一下自己。”
她将手覆在他的手腕上,安慰地拍了拍。
“沈绪哥哥,你放心,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坚强乐观的沈晴芳,只是对我来说,这还远远不够,我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勇敢一些,更有能力一些。”
“阿娘走了,弄春也走了,可我身边还有你们,我不想再继续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我要回去好好打磨自己,直到有一天我也可以拥有保护你们的力量,那时候我一定会好好面对自己的心。”
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一如小时候他去看望在祠堂跪了两天一夜的她那次,明明双腿疼得撕心裂肺,可她还是反过来笑着安慰旁人。
「这样也挺好的啊,能吃到沈绪哥哥给我带的好吃的点心,还能不让沈夫人继续刁难阿娘,我觉得挺值。你别担心,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嘴上说着没事,可最后还是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她的性子总是这样,宁愿自己默默忍下所有的苦楚,也不肯在乎的人因她难受一分。